當言牧云重新睜開眼，已是站在了一汪碧波蕩漾的小湖旁。
帶著森林氣息的風吹拂過臉頰，遠處的皚皚雪山聳立在藍天白云下，反射著耀眼的金色光芒。
“嘩啦。”
身側傳來什么東西出水的聲音，言牧云扭頭看去，只見頭戴漁夫帽，外表四十多歲的言國成正拿著釣竿，將一尾活蹦亂跳的草魚提了起來。
他趕忙過去拿起網兜，幫忙將魚抄起，放在了旁邊的水桶里。
“你好久都沒來看我們了啊。”言國成摸了把頭上并不存在的汗珠，嚴肅的國字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言牧云微微抿嘴，笑容帶著一絲歉意：“最近有些忙。”
“理解，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言國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言牧云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因為肩頭沒有傳來任何感覺。
眼前的一切，包括父親，都不過是虛擬技術的投影。
“呦，大寶來了？”身后的小木屋里傳來女人驚喜的聲音。
言牧云回頭看去，只見母親李慧不知何時出現在那里，也是四十多歲的模樣，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爸媽總是這樣，只要他一上線，就會變成他記憶中最熟悉的模樣。
言國成在旁邊笑著說道：“哈哈，你媽本來是去找別人嘮嗑了，估計是看到你的上線提示，這才急匆匆趕回來。”
“啥能有我兒子重要？”李慧走過來，給了言牧云一個沒有任何觸感，也沒有任何溫度的擁抱。
隨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哦”了一聲：“對了，小瀧這幾天好像想找你呢，但是聯系不上你，就和我們說你上線了跟他說一聲......”
言牧云打斷道：“之后再說吧，我先跟你們說件事。”
“行，咱們進去說。”言國成摟住大兒子的肩膀，滿臉笑意朝著不遠處的小木屋走去。
......
壁爐里燃燒的火苗輕輕搖晃，噼啪作響。兩只皮毛雪白的貓在地毯上打滾玩耍，偶爾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大寶...你說的是真的？”李慧抬手捂住了嘴巴，滿臉都是難以置信之色。
“嗯。”言牧云輕輕點頭：“原初神使答應我，可以給你們兩個新的身體...也就是‘復活’。”
李慧眉宇間滿是擔憂，推了一下身旁的言國成：“老公，那可是原初神使，為神明做事的，應該不會是騙人吧？”
“我已經親眼看到過一個案例了。”言牧云輕聲道：“他說感覺就和‘重獲新生’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副作用。”
從一開始就沉默到現在的言國成突然開口了：“能確定他還是原來的他嗎？別像一些科幻電影里一樣，只是復制了我們一份記憶到新身體里，我們自己還在虛擬空間什么的。”
言牧云笑了，自己喜歡看各種科幻美劇，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老爸的影響，他果然也想到了自己擔憂的問題。
但是面對這個問題，他卻沒辦法回答：“我其實也不太清楚，不過之后可以找那個負責人問一下。”
言牧云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看著坐在對面的父母的雙眼：“我這次上線，其實是想問問你們的意見......關于‘復活’。”
房間里一時間變得有些安靜，只有偶爾響起的貓叫聲。
沉默許久之后，言國成看向兒子，饒有興致地把問題拋了回去：“你是怎么想的？”
言牧云一愣：“我？我當然是想讓你們復活的......”
“那代價是什么？人家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對你這么好吧？”言國成繼續問道。
言牧云想了想：“老媽不也說了，那可是原初神使，神明的代言人......要說這個世界上立場最正確，最無私的，估計也就是這些神使了。我為他們辦事，也沒什么不好的。”
“他們沒有提具體的要求嗎？”言國成皺眉問道。
“好像...沒有。”
“這種才是最麻煩的啊。”
“我知道...但是......”
“大寶。”李慧突然溫柔地打斷了他，伸手指向了地毯上那兩只正在打鬧的小貓：“你看它們可愛嗎？”
言牧云笑了：“可愛啊，可是你以前不最討厭我們養寵物了，總說臟，味道重什么的。”
“對啊，在這里養小貓，不會掉毛，不用鏟屎，也不用擔心它們抓傷你。”李慧招了招手，那兩只小貓搖頭晃腦的跑過來，輕輕一躍跳到了她的膝蓋上。
“來這里之后，我就喜歡上養貓了。”
李慧摸了摸它們柔順的毛發，眼神溫柔：“而且啊，聽說等再過兩個月，這個虛擬社區會更新寵物的‘觸感’，到時候這些貓貓狗狗摸起來就和真的一樣了。”
“可它們畢竟不是真的。”言牧云忍不住道。
“對啊，所以它們比真貓還可愛，至少不會突然炸毛，對你哈氣。”李慧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大寶。”言國成站起身，直接坐了過來，伸手搭在言牧云的肩膀上：“你的想法爸爸媽媽都懂，但是你別忘了，爸爸媽媽其實都已經七十多歲了，對于所謂的現實世界，其實早就有點過膩了。事實上，我們能等到你從昏迷中醒來的這一天，還能和你像這樣面對面聊天，就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對啊，現實世界有什么好的？能讓我改變形象嗎？”李慧伸手在身前滑動了一下，原本粗糙暗沉的皮膚一下變得光潔白皙，整個人容光煥發，變成了十多歲少女的模樣：“我可不想回去再變成老婆子了。”
“這畢竟是假的。”言牧云抿了抿嘴：“只要你想，他們可以給你提供任何年齡段的身體......”
“我只是舉個例子，可不想一直這么年輕，我是你媽媽，媽媽比兒子長得年輕算什么事。”李慧變成了原來的樣子，然后走過來坐在了言牧云的另一邊。
言國成呵呵笑著附和妻子：“對啊，在這里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能隨便改變居住環境，能隨意調節天氣，能身臨其境的走進電影世界。前一秒還在床上躺著，下一秒就能和朋友一起在湖邊釣魚，還不用擔心高血壓啥的疾病......”
言牧云忍不住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轉過身面對自己的父母：“可這一切畢竟都是假的！只要你們‘復活’了，戴個頭盔也能干這些事情。可是你們要一直這個狀態，卻沒辦法體會到在現實世界生活的感覺。”
“好，大寶，那我問你。”
言國成臉上的笑意稍微收斂，有些認真地看著他：“如果我們復活了，你會更常來看我們嗎？”
言牧云沉默了許久，低聲道：“......就算我在外地沒時間回去看你們，但我說了，你們只需要戴上頭盔......”
“那和現在有什么區別？”言國成和李慧同時笑了。
“如果我們最關心的事情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哪有什么‘復活’的必要？”
“怎么，難道說我們要是‘復活’了，你就打算和初中一樣，天天當家里蹲，好不容易瘦下來又要胖回去嗎？”
言牧云沒有說話。
他倒是想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每天什么都不用管，躺在床上和弟弟打游戲，等著媽媽叫自己吃飯。在房間里待得時間長了，被爸爸拉出去騎自行車和沿著海邊散步，聊天......
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種平凡的生活已是無法觸及的美夢。
李慧牽起了他的手，柔聲道：“大寶，我說了，能重新見到你，我們已經感到很幸運了。至于重新回到現實世界什么的，我們真的不在乎。”
言國成呵呵笑道：“而且就我們這把老骨頭，就算回去了，也不知道腦子什么時候就不清醒了。還不如待在這邊呢，至少外面還有專門的人監測我們的健康狀況啥的，你在外面也不用擔心，對不對？”
“嗯。”
言牧云輕輕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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