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待在這里了，你們年輕人出去說會話，我一個人就行。”
“阿姨，我做飯挺好吃的，你還沒嘗過我的手藝，那我試試。”
“……那行，阿姨給你打下手。”
“好嘞。”
五分鐘不到，高陽就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高母看了女兒一眼。
后者嘿嘿一笑，把高母手里的小油菜搶過來，“媽，你去屋里和我姐說話吧，我給他打下手。”
高母看出他們兩人有悄悄話要說，都是過來人，也不可能在下雨的時候撕了別人的傘。
高母將雙手往洗菜盆里放了放，然后雙手甩了甩水珠，笑意盈盈的走了出去。
高陽站在剛剛高母的位置上摘菜，“顧中華，你沒有生我哥的氣吧？”
顧中華正在切土豆絲兒，切的每一根土豆絲兒粗細和長短一模一樣。
高陽湊過去，彎腰趴在放著案板的柜子上，兩只手托腮，像是一朵盛放的花骨朵，眼巴巴盯著顧中華的刀工，“哇噻，顧中華，你土豆絲兒切的比我媽切的都好，你是不是偷偷練過？”
顧中華切完土豆絲，用菜刀拖著土豆絲放到了旁邊搪瓷盤，轉身在小姑娘的額頭上拍了一下，“我學過做菜。”
高陽驚訝，“真的假的？你怎么沒跟我提過？”
顧中華又拎起旁邊的二斤五花肉開始切肉，“沒什么好提的，只是學了點皮毛，沒法出師，也就在你面前還能逞逞能。”
高陽樂此不疲的問道，“你跟誰學的做菜？”
顧中華切著肉片，五花肉在他手里變得十分乖順聽話，每一片切下來，都是七分瘦三分肥，肥瘦相間，豬皮還在上面連著，“跟村里在白事上做飯的廚師學的，陽陽，我是不是沒跟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情？”
高陽連連點頭，“你只跟我說過你家里情況有點復雜，其他的就沒說了。”
小姑娘也不傻。
看得出來顧中華是要和自己說他小時候的事了，立刻站直了身子。
顧中華手下沒閑著，嘴巴也沒閑著，“我家里孩子挺多的，我說的是我親生爹娘家，我是老六，我上面有四個哥哥，一個姐姐，越窮越生，越生越窮，生完我之后，家里就揭不開鍋了。”
高陽抿了抿唇瓣，心疼的看著顧中華，她家里的家庭情況一直算不錯的，從來沒有嘗過餓肚子是什么滋味。
顧中華繼續說道，“正好當時我姑父有個同事，三十五了，結婚十五年，愛人也沒能懷上孩子，我姑父聽說我們家養不起孩子了，就帶著那同事來到了我們家，我爹娘就把我賣給了對方。”
高陽皺了皺眉。
怎么會有人舍得把自己的親生小孩賣給別人呀？
高陽往前湊了兩步，從后面抱住了顧中華的腰，“顧中華，以后我會好好疼你的。”
顧中華笑，笑聲爽朗，“還要繼續聽嗎？！”
小姑娘用力的點點腦袋。
顧中華只好繼續說，“就這樣，我去別人家給別人家當了兒子，我新爹娘家里情況還行，我新爹做點小買賣，賣香油，家里在村里也算是比較富裕的家庭，我三歲那年，我新娘懷孕了，我四歲，生了倆，生了一對弟弟。
開始吧，我還蠻高興的，以小孩子的觀念，等弟弟長大了就可以跟我玩兒，我帶弟弟爬樹，帶弟弟掏鳥蛋，帶弟弟玩泥巴，但是眼下弟弟剛出生，我只能給弟弟洗尿布。”
高陽眼眶都紅了，他當時才四歲呀，他也是個需要爹娘疼的小孩，可是他就已經端著盆子去給剛出生的弟弟洗尿布了，水肯定很涼。
顧中華深吸一口氣，“就這樣過了兩年，弟弟越來越大，可想而知，家里的開銷也越來越大，他們大概是不想養我了，第一次，新爹推著小推車把我推到了十幾里外的村子，他給了我一塊饃饃，讓我蹲在那里等他，可他沒回來，我以為他迷路了，找不著我了，我就一個人走了回去，路過樹林，穿過墳地，還踩了兩坨狗屎。”
高陽的聲音悶悶，帶著哭腔，“你當時沒有想過，他是故意要扔掉你嗎？”
顧中華：“沒有，我覺得我那么聽話，那么乖，我可以做飯，可以帶弟弟，可以干很多活，他們沒有丟掉我的理由，后面，他們把我丟給了爺爺，一個佝僂著背的小老頭，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背已經直不起來，一米八高的漢子，也就跟一個十來歲的小孩一般高。”
高陽問道，“那爺爺對你好嗎？”
顧中華：“好，特別好，跟爺爺一起住了四年，那是我最開心的四年，好景不長，爺爺去世了，我新爹新娘回來給爺爺奔喪，當時一對雙胞胎已經六歲，吃的白白胖胖的，很可愛，我以為辦完葬禮之后，他們也會帶我走，可他們深更半夜丟下我走了。”
高陽：“那你一個人怎么辦？你當時才十歲吧？”
“對，剛滿十歲，他們走的前一天正好是我十周歲的生日。”
“……他們好壞，自己要來的孩子，自己又不好好拉扯！”
“我就在村里吃著百家飯長大，我沒讀過書，除了自己的名字，啥都不會寫，去年軍區里辦了掃盲班，政委還非讓我去上課。十四歲的時候，村里人看我可憐，就提議讓我跟著白事上做廚師的伯伯們學門手藝，我學了有兩年，村里就不讓辦喪事了，沒辦法，我當時已經是個大小伙子了，不能再靠鄰居的接濟，我也沒那個臉，所以我就出來闖蕩，陰差陽錯參軍了。”
“顧中華，你別說了，你這輩子有兩對爹娘，偏偏沒有一對疼你愛你，以后我爸媽就是你爹娘，他們一定會疼你的，我以后也會好好對你，再也不跟你耍小脾氣了。”
顧中華將切好的五花肉碼進盤子里，轉過身來。
原本貼著他后背的高陽，撲進他懷里。
顧中華垂眸，溫柔的目光盯著懷里的小姑娘，“那可不行，我就愛你跟我耍小脾氣的那勁兒，我特別喜歡你甩小脾氣的樣子。”
高陽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真……真的嗎？”
顧中華嗯了聲，“真的，我就樂意哄著你。”
高陽嘿笑，不好意思的把小臉埋進顧中華懷里，“那行吧，我以后適量的給你耍耍小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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