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急速的踩剎車聲，車輪摩擦柏油馬路的尖銳刺耳的聲響，以及讓季青驀然間晃眼的亮白色車燈。
她被沈林強有力的手臂推搡到了斑馬線的另一側，整個身子頓時倒在了濕滑的地面上，視線剎那間有些恍惚，只能看見夜空中緩緩降落的雪花。
剛才的那一瞬間，她似乎還聽到了肉體被撞擊過后的沉悶聲響，下意識地從地面上撐起整個身子，冰冷的地面瞬間讓她的雙手浸在了無邊的寒意中。
視線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卻沒想到入眼的卻是那高挑的身影此時正倒在車燈前，燈罩碎片被撞得到處都是，還帶著細碎的血跡。
季青瞬間失神地慢慢站起身，此時的凌遠同樣被驚得愣在原地沒有動彈。
斑馬線的中央此時躺著一位身下溢滿鮮血的少年，身上的校服校徽正好讓面前刺眼的車燈照了個清楚。
胸口處破碎的姓名牌上寫著：沈林，高二3班。
血，全是血。
季青的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卻感覺喉間像是被人緊緊扼住般難以呼吸，又有種難掩的生理性反胃。
她踉蹌地挪步上前，蹲下身看著躺在血泊中的沈林，此時的沈林的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看著此時如墨般的夜空。
在毫無生機的凜冬中像一朵雪地里盛放的紅蓮。
驀然間，季青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一幕。
她眼眶中不知何時浸滿了淚水，抬眼間看見了凌遠同樣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似乎并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圍觀的群眾很快叫來了救護車，響亮的警笛聲讓整個街道陷入了嘈雜。
而季青卻下意識地捂住沈林后頸處不斷淌出血液的傷口，強忍住隨時要崩潰的情緒，對著沈林低聲喃喃道。
“……沈林，沒事的沒事的，救護車來了！再堅持下！”
而凌遠直接上前將躺在血泊中的少年一股腦地背了起來，沖向了剛到街道邊上的白色救護車前。
凌遠的校服瞬間被染上了成片的血跡，就連側邊的臉頰上也同樣沾上了少許，可奔走時神態堅硬，漆黑的眼眸中在極力克制住著什么。
走出救護車內的救護人員很快將凌遠背上的少年放到了車內擔架。
救護車內清晰的燈照讓沈林看上去更為脆弱，蒼白的面頰，痛苦緊閉的雙眼，以及后頸處一直在流淌的血液。
而車禍意外的肇事司機似乎也傷得不輕，同時將那位司機也拉上了救護車。
濃厚的血腥味浸滿了整個救護車間，季青只覺得頭昏腦漲，無意間瞥了眼躺在一旁的那位司機，瞬間瞳孔猛地收緊。
是他。
當年把徐阿姨意外撞死的……沈林他爸！
所以把沈林撞成這樣血肉模糊的，竟然是他自己的親爸？！
季青的呼吸被驚得一頓，腿軟地倚靠在救護車的車門邊上，失神地望著來來往往救護人員忙碌的身影。
沈林他爸的臉色也并不好，額角以及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跡和傷痕，最嚴重似乎是額角處不斷汩汩留著血液的傷口。
她無法接受如今的局面，腦子里早就亂成了一片。
眼眶中的淚水不知往下了流了多少，身上的校服沾上濕滑街道上的污漬，袖口上還被沈林傷口處的血液浸濕，染上了一片鮮紅。
如果說，是他們的行動讓這場意外提前，導致了沈林如今的結局，讓徐鳳年沒有重現當年的意外。
那么，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
無非是拿一個人的生命，去兌換了另一個人的。
季青心中疼痛難耐，猛地低頭啜泣，隱忍住自己想要放聲大哭的情緒，肩膀劇烈地顫抖著，以至于她硬生生地撞在了救護車的門板上。
撞擊聲吸引了凌遠的注意，臉色緊繃地上前將季青用力地擁入懷中，力道很大，手臂緊緊地圈住懷中的女孩。
隨即沾著血跡的溫熱手掌帶著顫動地輕輕撫著季青的腦后，自己的鼻間埋進了季青的發絲，既是在安撫著她，又像是在安撫著自己。
季青被熟悉且充滿安全感的氣息弄得像是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安全區域，隨之將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全部釋放了出來。
悶在懷中的哭聲在這嘈雜的氛圍中顯得并不突兀。
季青的肩膀劇烈顫動，胸口處的疼痛再一次地侵蝕著自己，微微抬眼看見了凌遠那清晰的下頜線。
卻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逐漸無力地靠在面前少年的懷中，喉間的窒息以及胸口處的疼痛讓她再一次受不住地閉上了眼眸。
耳邊凌遠悠遠的呼喊聲，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和沈林一樣。
要在這個無法跨越的凜冬失去掉最后的希望。
季青在失去意識之前，恰好在模糊中看見了躺在自己身側的沈林。
他的雙眸無力地睜著，像是想要最后一次看清楚這個世界面貌，費力歪著腦袋看向了身側近距離的季青。
嘴角勾著一日既往的笑容，張揚的眉眼充斥著明媚，只是眉間微蹙，像是在極力忍耐住傷口處鉆心的疼痛。
他微微張著嘴，目光溫柔似水，沒了往日對待他人的桀驁與戾氣。
朝著季青緩慢地做了個口型。
這是季青最后看到的畫面。
她感受著被疼痛侵蝕的清晰觸感，三番兩次想要再次看看身側的少年，卻奈何抵不過生理的強烈反應。
終是，在閉上眼眸的瞬間滑下了一行淚，順著臉頰，流到了耳后。
耳邊只有醫護人員搶救時急促的聲音以及震耳欲聾的救護警笛聲。
隨之，過了許久，她便什么都聽不見了。
而腦海中一直在閃爍自己閉眼前，沈林朝著自己微笑做著口型的畫面。
對不起。
這就是沈林用著最后僅剩不多的力氣，即便是做口型也想要說的話。
季青心中泛著刺痛的酸意，像是無數密密麻麻的細針扎著自己心口最柔軟易碎的地方。
沈林他本不該如此，他明明就是個局外人。
可卻因為他們的牽連而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了本該可以跨越的凜冬。
而沈林卻還在道歉說著對不起，躺在自己身側的模樣猶如當初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明媚如朝陽般熾熱的少年，蕩著嘴角的笑意，眼眸中帶著真摯的歉意。
“同學，我是高二3班的沈林，如果你腦門真的有問題話……不是！”
“我是說你要是覺得難受，后續需要醫藥費的話可以隨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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