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婢不為妾 > 第64章 夜色過濃
  就在這時,我看到他身后有一點亮光,他身后原本是黑黢黢的,那一點細微光芒就像流星劃過夜空。

  不對,流星飛過剎那間就消失了,它卻輕飄飄地在空中閃爍著。

  是一只螢火蟲。

  景王爺見我直盯著他的身后看,也疑惑地轉過身看。

  他一移開,我才發現并非一只,幾點飄渺熒光像是綴在夜幕里的星星。

  因來錯了地方,誤入了人的地盤,飛得猶猶豫豫,只在門口徘徊。

  “要不要我捉一只?去熄了燈,它們怕光。”景王爺回過頭,笑著問我。

  “不要。”我斷然否決他的提議,不過還是興致盎然地吹了燈,那些光芒一下子四散開來,在我們的氈包里熠熠發光。

  “為什么不要?你害怕?它們又不咬人。”

  “就看它們自在的飛不好么,捉了就是看看,還把它們嚇個半死。”我輕聲反駁他說。

  他掩著鼻尖輕笑道:“我差點兒忘了,你可是菩薩心腸呢。”

  一開始氈包里特別的黑,過了會兒,從頂上天窗灑下來月光照著,便沒那么黑了,不過什么都是影影綽綽的,連景王爺的身影也是。

  兩只螢火蟲一前一后飛過來,景王爺突然揮出手,就將那兩只螢火蟲攥在了手里,我輕呼一聲,忙湊近他看。

  “放心,傷不到它們的,你瞧瞧。”他雙手攏著,捧到我眼前,他細長的手指間被照的一明一暗,像捧著兩顆星子。

  他垂著眼,睫毛長長一條線,嘴角噙著笑意。

  有淡淡的清涼藥味散開,我才發覺他離我太近了,他的頭幾乎挨著我的頭,就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清晰起來。

  這么近看到他的臉龐,讓我渾身都不自在了,張了張嘴說:“快放了吧。”

  “好,我放了。”他的手一松開,兩只螢火蟲便輕盈地飛了起來,隱入四周的黑暗中。

  燭火重新被點燃后,我接著給他換藥。

  他趴在毛氈上,用手指將上面的流蘇纏來纏去,忽然打破一時的平靜說:“小的時候,有一年夏天,太傅給我捉了幾十只螢火蟲,我想來想去,不知道用什么裝它們,然后想起母妃宮里的帳子,她寢殿里的帳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織的,又輕又亮,我就趁人不留意,剪了一大截來,讓宮女給我做了一個布袋裝螢火蟲,夜里提著在御花園行走,不仔細看像是提一口袋金沙。”

  我一開始很詫異他突然說自己的事,因為在跟隨曹珊珊去王府前,就聽人說先皇極寵愛柳太妃,倆人鶼鰈情深,所以先皇駕崩不久,柳太妃就自縊殉葬隨著去了,此事一度在宮里宮外傳為佳話。

  我卻覺得旁人眼中的佳話,對景王爺來說卻是傷心事,一時雙親皆亡,他私下里不知如何難過呢。

  但見他神色如常,說的話又有趣,我不由好奇起來,“后來呢?太妃可罰你了?”

  他笑了笑,搖頭說:“沒有,母妃脾氣好,她還夸我心思巧,怎么就想到用帳子做布袋呢?不過后來我聽說那帳子是鮫絲所織,價比黃金,我剪了一截,那么大一塊鮫綃帳就廢掉了,屬實是浪費。”

  我為他細細綁著紗布,忍不住說:“太妃性子果真溫和,王爺有這樣好的娘真是幸福,我過去覺得我娘待我已經夠好的了,如此看來,還是太妃更開明些。我爹曾經得了一槲上好珍珠,給我做生辰禮,我交給丫鬟收起來時,我們兩個岔了手,珍珠全撒了,撿回來后也損壞個差不多了,我娘一氣之下,讓人狠狠打了我的丫鬟一頓。”

  我說完后,紗布也纏好了,他沒再說什么,

  端坐著擺弄棋子,但那樣子看起來神思怔忪。

  我輕手輕腳收拾著藥具,盡量不打攪到他,卻聽他緩緩開口說:“給我做布袋的宮女被杖斃了,因為我用鮫綃帳做袋子裝螢火蟲玩的事傳出去后,就被言官參了一本,太皇太后還罰了母妃,那是三伏天,母妃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個時辰,回去后就小產了,我那時候才知道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大發雷霆,罷黜了我的太傅,杖斃了那個縫布袋的宮女。”

  景王爺說到這里,便不再往下說了,手中仍峙著一枚黑棋,半晌不見落下。

  我也呆呆看著他,心中震蕩不已,他語調輕松平淡,只是三言兩語,在我腦子里已是留下極深的印象,眼前仿佛能看見當時的情形。

  “素聞后宮兇險不比前朝少,步步需留心,果真不假,怪不得佛家說‘眾生皆苦’,即便是生在帝王家,亦是多有搓磨。”

  我過去跪坐在他旁邊,撿著白棋說:“我陪王爺下盤棋吧。”

  他撂下棋子,神情頗為輕松說:“你又下不過我,沒意思,睡覺。”

  我大窘,悶悶憋了一會兒,甕聲甕氣說:“我要是也有對弈名師教過,我的棋藝也不會比你差,昨兒我還差一點兒贏了你呢。”

  景王爺也不甘示弱說:“也不知是誰說老師一教下棋,就裝病不上學堂,還有,昨兒個那是我怕你輸急了,有意讓你一局。”

  他不能躺著睡覺,只能趴著。

  我縮在羊皮褥子里,仍覺得冷,又因心里又堵著氣,閉著眼睛時還在想,人們常說書到用時方恨少,過去我就是太懶了,不然今日也不會讓景王爺嘲笑了去。

  輾轉難眠,我輕輕翻著身,睜開眼睛看去,見景王爺輕輕閉著眼睛,面容沉靜,早已經睡著了。

  我將褥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只眼睛來,立刻覺得暖和多了,心里不免這樣想:“過去還覺得他這個王爺當的輕松,生在帝王家,必是呼風喚雨的,今日才知還不如尋常百姓家自在呢。”

  想著想著,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第二天吃了早飯,一個侍女過來,單手放在胸前說:“王妃邀姑娘過去坐坐呢,王妃叫景王爺放一百個心,她只愛男人,請姑娘過去就是說說話兒,保準怎么過去,怎么送回來。”

  景王爺聽完,微微皺眉說:“你去回王妃,凌姑娘只跟本王在一處。”

  我忙回頭對他輕聲道:“王爺,阿麗亞王妃邀約,我不去,就是失禮,就讓我去吧。”

  景王爺擺擺手,命侍女先退下,瞪著我語氣嚴厲地說:“那女人潑悍,說不準就是鴻門宴,你敢去?”

  聽了他的話,我認真點點頭:“我瞧著阿麗亞王妃是土默特部最厲害的人,連鞍答汗都怕她,有她在,旁人不敢怎么著我,而且人家不是說了,只愛男人,明擺著不會吃了我,除了閑聊幾句,還能做什么?”

  我朝他身旁挪了挪,柔聲細語地說:“外面蒙兵守著,咱們被關在這氈包里,哪里也不讓去,外頭什么情形也一概不知,那阿麗亞在土默特部說話算得上數,我過去說不定就能探些口風呢?再說了,人家大大方方來邀請,咱們不去,不顯得咱們小氣么?”

  他似是聽得愣住了,眼睛怔怔望著我,過了會兒才眨了眨,點頭道:“也是,咱們可不能叫人家說小氣,你去吧,早些回來,別叫我總擔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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