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楚先當真是如坐針氈,張顯明知道太子跟端王暗起波瀾,他就是那個卷進渾水中的倒霉鬼。

戶部這個爛攤子他根本不想接,但是皇上當年選他做戶部尚書,他幾次推辭不成,前幾年借病致仕,也被皇上拒了,為了安撫他,還讓他在家修養一月。

愣是不肯把他尚書的帽子給別人戴。

劉楚先坐在這個火爐子上,燙得屁股都焦了。皇上不給他挪地方,也不許他辭官,他就只能捏著鼻子耗著。

本以為有皇上兜底,他還能穩得住,哪想到端王居然想要掀翻豐州的事情,這怎么行?

這不就亂套了嗎?

劉楚先坐不住了,立刻叫了小吏來問,“端王今日來了嗎?”

小吏忙躬身回話,“回大人,王爺來點了卯,又被皇上宣召,如今正在崇政殿。”

什么?

劉楚先臉都綠了!

端王可別做出什么糊涂事兒來,他這會兒真是熱鍋上的螞蟻,真恨不能把官帽一摘,立刻就原地去世。

可他死都不行,他死了家里人怎么辦?

那都是砧板上的肉啊。

劉楚先黑著臉,仔細思考這件事情,端王怎么會無緣無故查豐州的事情?

如果是為了當初玉象城糧草的事情,也不該這個時候出手。

而且端王剛大婚,這種時候也不該鬧出這種大事,多不吉利。

但是總得有緣由不是?

劉楚先坐不住了,立刻出去找周原。

兵部如今倒是清閑,崎南被端王打老實了,最近一二年肯定不敢擅動。

周原正悠閑自在地喝茶,就被劉楚先堵上門。

“你怎么來了?”周原不客氣地問道。

當初跟劉楚先要糧,這老家伙一點面子也不給,害得他被端王指著鼻子差點拔刀。

劉楚先一屁股坐在周原對面,黑著一張臉,“你還有閑心喝茶,這天都要塌了。”

“你別胡說八道!”周原嚇了一跳,“出什么事兒了?”

劉楚先壓低聲音,“我先問你,最近太子殿下跟端王有沒有什么不愉快?”

周原皺眉,“這我哪兒知道?”

太子做事一向圓滑周到,端王常年棺材臉,他就算是個老狐貍,也不能靠一雙眼睛看出兩人之間有什么事兒啊。

劉楚先盯著周原,看著他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臉色更不好看了,把聲音壓得低低地說道:“端王今日去查豐州的邸報了。”

“查就查吧,你怕什么?”周原不理解。

劉楚先梗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周原是頂了葉復坐上的尚書位置,有些事情還真不知道。

這讓他怎么開口?

當初葉復也是倒霉透頂,稀里糊涂地丟了官。

看著劉楚先沉默下來,周原終于意識到事情不簡單,立刻說道:“你倒是說話啊,我說老伙計,你要是知道點什么,可不能瞞著我。咱們六部共進退,我要是倒了霉,你也討不了好去。”

“你這威脅真是沒點分量,當初是誰差點跳起來給我一榔頭的?”

這要是翻舊賬,周原就不怕了,立刻道:“你還好意思說,端王去打仗,你怎么厚著臉皮讓人家空手白刃的上戰場?”

提起這事兒劉楚先理虧,以至于現在端王到戶部觀政,見到他就心虛三分。

他重重嘆口氣,“我要是手里有錢糧,我還不拿出來?我留著也不是我的,還把人得罪了,何必?”

周原聽著這話,想了想說道:“端王去通政司查豐州邸報,為什么?”

“我要是知道還來問你?”

周原很想再給他一榔頭。

兩人都沉默下來,他們在朝堂沉浮半生,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偏偏不能宣之于口。

兩人對視一眼,周原同樣壓低聲道:“這兩位又要掰手腕?”

劉楚先一臉凝重,“不知道,但是端王查豐州,我這小心肝遭不住。”

這能查嗎?

不能。

周原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陛下不會同意的,你放心。”

劉楚先搖搖頭,隨即嘆口氣。

陛下已經老了,這把火真要是燒起來,同不同意有什么用?

“周大人,如果真有一日我……還望你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保我家人一命。”

“你這話說的,不至于,不至于。”

劉楚先站起身,“但愿吧,老夫一生為國盡忠,如今被架在這火爐上,也是身不由己啊。”

周原忙起身,“說不定事情還有緩和的余地,不如你去跟端王探探話。”

“你以為我不想?端王被皇上宣召,我這找人也見不到。”

這可真是運氣不好,周原也跟著嘆口氣,“這樣,我先去幫你打聽一下,看看最近那邊有什么動靜。”

周原看了東宮的方向一眼。

這些龍子龍孫打起來,倒霉的總是他們這些朝官。

劉楚先謝過周原,拱拱手大步離開,能活著誰想死?

豐州的事情如果真的摁不下去,他肯定就是那個替罪羊。

劉楚先回了自己地盤,讓人去崇政殿那邊守著,端王一出來立刻把人請來。

要不是怕引人懷疑,劉楚先肯定自己去等人。

崇政殿外,蕭沐宸與太子一同出來,遠處的書吏瞧著,下意識地就藏在拐角處,面都不敢露。

太子面色不是很好看,抬頭看著蕭沐宸,“四弟如今果然是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太子這話臣弟不敢當,我只聽父皇之命做事罷了。若是有哪里讓太子心生不悅,還請太子寬恕。”

太子壓低聲音,“你以為喬宇落到你手里,你就能拿到證據?”

“臣弟不知道太子在說什么,喬婉是誰?”蕭沐宸一臉疑惑地看著對方。

太子:……

“行,你真是好樣的!”太子甩袖離開。

蕭沐宸微微彎腰恭送太子,等人走遠后這才抬腳離開。

不過這一幕落在周圍侍衛內侍的眼中,大家各自不語,心中卻另有思量。

蕭沐宸步下玉臺,靠近拐角處,那書吏這才敢現身,上前行禮道:“王爺,尚書大人請您過去有事相商。”

蕭沐宸眉眼不變,“何事?”

“小人不知。”小書吏是尚書的心腹不假,但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蕭沐宸面上一派如常,心頭卻微微松口氣,不枉他這一早上做戲,劉楚先這個老狐貍總算是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