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蟬動 > 第三百三十五節剝繭
  蕭清敏皺起眉頭:“左先生,我已經將電臺的存放位置告訴你,另外我也很清楚,我居住的地方一定在你們的嚴密監視下,對不對。”

  “不錯。”

  左重痛快承認了,這種事情騙不了一個資深情報人員,如果連這點警惕性和防范意識都沒有,她早就被抓了,也等不到自己動手。

  “所以我要怎么通過電臺聯絡這位女士,我真的不認識她。”蕭清敏看著凡妮莎,臉上露出苦笑,看上去對于左重的指控頗有點無奈。

  凡妮莎的反應更絕,她一臉傻白甜的問道:“電臺?長官說的是收音機嗎?我家中確實有一臺,不過我沒有聽到過這位小姐的聲音。”

  “啪啪啪。”

  左重鼓起了掌,然后伸出了大拇指:“凡妮莎女士的演技不錯,不過蕭小姐你真的確認,你在被捕之前用電臺聯絡的是東北方面嗎?”

  蕭清敏有點迷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頻率和密電碼都是正確的,除了關東軍情報部沒有人知道,回電的手法也是同一人。

  您應該知道,其他的東西可以冒充,但是手法很難模擬,從到了金陵之后與我聯絡的電報員就沒有變過,您的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左重先是點點頭,手法是指發報時手指摁動的頻率、黏著時間、力量,就像是后世點鼠標,有的人干脆利落,有的人喜歡黏一下。

  包括點鼠標的力量每個人都有區別,在雙方經常聯絡或者報務員受到過嚴格訓練的情況下,可以很輕松的分辨出這種細微的差別。

  但這說明不了什么

  他看向蕭清敏的眼神充滿了憐憫:“看來你也被蒙在鼓里,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每次發完電文,是不是需要等一會才會收到回電。”

  蕭清敏聞言一怔,情況確實是這樣,不過她按照指示將電臺布置在城外,不用擔心民國方面的電偵,所以并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情。

  可這跟被蒙騙有什么關系,回電慢可能是抄收需要時間,也有可能是報務員需要去請示,這種情況很正常,至少她不覺得有問題。

  這是在挑撥離間嗎?

  蕭清敏面色如常的回道:“左先生你說的我不明白,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關東軍情報部需要接收的電文很多,回電的速度不會太快。

  如果您是想破壞我與關東軍的關系,那真的沒有必要,因為從我向您投降那刻起,我就已經成了可恥的叛徒,沒有回頭路能走了。”

  話是這么說,但她說完后便站在一邊思考起來,作為曾經的生死對手,她知道左重在情報偵破上的專業,對方這么說一定有原因。

  自己真的被蒙在鼓里了嗎?

  猜忌就像一根毒刺,疑心一起,這根刺便會扎進人心,經驗豐富的情報人員也會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擾亂了情緒,開始疑神疑鬼。

  一旁的古琦若有所思,不管科長說的這事是不是真的,蕭清敏的心理上已經有了缺口,現在是徹底攻破對方心理防線的最佳時間。

  不過左重沒有立刻開口,他看著沉默的蕭清敏,又看了看向凡妮莎,只見這個女人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似乎沒聽懂兩人在說什么。

  這個反應很正常,一個普通人不應該了解電臺的知識,發報手法更是只有長期接觸電臺的專業人員才會知道,她的表現毫無破綻。

  “呵呵,蕭小姐。”

  左重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這是剛剛從滬上電傳來的情報,你看完之后就會明白了,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租界買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將情報遞了過去,要不是余醒樂的華東區跟滬上租界的關系不錯,光是靠錢,可買不來這些租界警方的機密文件。

  與此同時,就在他說出滬上兩個字時,一直很正常的凡妮莎收了一下肩膀,雖然時間非常短暫,但在這么近的距離下顯得很明顯。

  左重自然注意到了,不僅僅是他,鄔春陽同樣發現了,他心中一震,這個女人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為何對滬上這么敏感。

  要知道凡妮莎的丈夫王德勇就在滬上開設公司,難道這里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鄔春陽陷入了沉思,把監視記錄在腦中過了一遍。

  左重則坐回凳子,臉上露出了微笑,大戲要開始了。

  那天跟老k聯絡,使他意識到一件事情,魏大明的電偵記錄上,蝴蝶小組每次的開機時間差不多都是三分鐘,這個時長有些奇怪。

  如果只是發送電文,根本不需要這么多時間,如果要等回電,這個時間又太短了,土肥原作為情報機關負責人不會隨時守著電臺。

  而關東軍的報務員顯然不是飛毛腿,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三分鐘內做到抄收、譯電、請示、編碼、回電,跟蕭清敏聯絡的另有其人。

  查滬上則是他的靈機一動,他總覺得凡妮莎和王德勇的出現有些奇怪,這算是一種第六感,有時候情報人員需要信任自己的感覺。

  而這種信任給了他豐厚的回報,王德勇確實有問題。

  這邊蕭清敏接過文件,一目十行的看著,很快臉色變得慘白,拿著文件的手不停顫抖,也不知道文件里寫了什么讓她反應這么大。

  她看完文件,抬起頭艱難的問道:“這些是真的嗎?”

  左重輕笑:“是不是真的你很清楚,對不對蕭小姐。”

  蕭清敏面露悲傷,并喃喃自語道:“是啊,那時特務處還沒有成立,不可能是假的,時間上也對得上,可為什么,我付出了這么多!”

  她想到了民國十九年,在關東軍司令部情報部里,自己與土肥原的一段秘密對話,雖然時隔幾年,但是當時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遠山敦子,你要記住這個中國女孩,如果有一天在報紙上看到的她的照片,就代表你的任務開始了,必須盡全力打入到特工總部。”

  “你是帝國最優秀的情報特工和戰士,我會犧牲兩個情報小組的生命,讓你向中國人表示誠意,這種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傷害于你。”

  以及那些充斥著謊言的電文。

  “針對新目標的伏擊失敗,任務改變,伺機被目標俘虜,爭取對方的信任,任務步驟不變,注意金陵晚報上的照片,魚餌隨時投放。”

  這一切說的多好聽,什么用一個情報小組來保證自己的安全,什么蝴蝶小組在金陵的行動都由你做主,最后不過是一個提線木偶。

  到了必要時刻,自己會跟蝴蝶小組里的姜金才等人一樣,被人拋出去吸引注意力,保護真正的重要人物,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女人。

  憑什么,從一個大阪的商人之女走到現在,她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她的能力,這個女人又有什么能力呢,就靠那張美麗的面孔嗎?

  她的表情逐漸扭曲,手中的文件被撕成了碎片,呼吸變得急促,兩只眼睛變得變紅,然后突然看向凡妮莎,眼睛里滿是怨毒之色。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這種感覺自然很不好受。

  良久后,她沙啞著嗓子:“原來你才是那個一直跟我聯絡的人,難道我也是可以隨時拋棄的誘餌嗎,土肥原將軍當時不是那樣說的。

  我是最優秀的情報特工,你們不該這樣對我,真的不應該的,我發誓,我要把你漂亮的小臉蛋一寸寸咬碎,請慢慢享受這個過程。”

  蕭清敏猶如地獄中的惡鬼,冷冰冰的盯著凡妮莎光滑的皮膚,從臉部看到胳膊,又從胳膊看到大腿,似乎在考慮從哪個部位下手。

  “啊,救命。”

  凡妮莎一臉驚恐,嚇得想往特務身后躲,卻被一臉殺氣的歸有光一把拎到了人群前,就讓她看著面色猙獰,像是要吃人的蕭清敏。

  蕭清敏放完狠話,轉身看向左重,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接著伏地不起:“多謝左先生,我向您坦白,我是受土肥原的命令假裝投降。

  目的是打入特務處,利用偽滿小組獲得信任并趁機竊取情報,而蝴蝶小組即使不被您剿滅,我也會按命令在合適的時機留下破綻。”

  蕭清敏徹底撂了,將最核心的機密和盤托出,這跟左重他們想的差不多,土肥原這個老東西,真的是用兩支情報小組來換取信任。

  所謂的刺殺光頭,只是用來迷惑特務處的手段,以日本人的推測,破獲了這么一件大案,特務處上下都忙著慶功哪還顧得上甄別。

  不得不說,土肥原確實很懂人心,也擅長操控人心。

  只是他習慣了將別人的生命視作草芥,豈不知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更別說這些絕非善茬的特務,你不仁就得有被咬一口的準備。

  其實他若是實話實說,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畢竟情報行動中死亡是難免的,可這不代表可以被欺騙,準確的說被自己人欺騙。

  再說了,一個干了這么多年情報工作的老特務,又怎么會選擇說實話呢,只有蕭清敏表現的越真實,才能保護好更重要的某個人。

  看著跪在地上蕭清敏,左重慢步走上前,笑呵呵扶起了她:“蕭小姐愿意迷途知返就好,我愿意再給一次機會,但,也只有這一次。”

  “是,請您放心。”

  起身后的蕭清敏再次鞠躬,語氣中滿是感激,跟中國人的大度相比,土肥原和關東軍顯得愈發可惡,自此對背叛不再有任何負擔。

  這一幕看的情報科眾人目瞪口呆,到底是什么情報,讓這樣一個死心塌地的日諜轉眼間就投降了,還有這事怎么又扯到了華東區。

  他們對于華東區不陌生,雙方在嘉興的幾個任務中合作的不錯,對方的實力也不差,可想要偵破如此復雜的日諜案恐怕力有不逮。

  所以,華東區一定是按照科長的吩咐做了什么事情,想到這,眾人看向左重,科長做事喜歡走一步看三步,一定還有其他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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