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蟬動 > 第七百五十四節余韻(1)
  1936年12月26日。

  一架飛機從長安西關機場起飛迅速鉆入了厚厚的云層之中,機上的十幾名乘客反應各異。

  有的長出了口氣,有的喜極而泣,有的面無表情,更有甚者口呼阿彌陀佛手上畫起十字。

  不管佛祖和耶穌是否怪罪,能夠從兵變之地安全離開,已是僥天之幸,顧不得那么多了。

  最前排的兩個座位上分別坐著光頭及其夫人,只見光頭緊閉雙眼,手扶文明棍一言不發。

  略微顫抖的肩膀說明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靜,估計慶幸和憤怒兼有,還有一點不敢置信。

  經過前幾天一系列磋商,雙方終于達成共識,光頭夫人正式答應了少帥和地下黨的要求。

  只是內容稍有改動,具體的不必贅述,總之有利于建立聯合抗日陣線,國家終有了希望。

  (修改版)

  就這樣,某人丟下被俘虜的衛士和大部分隨員,離開了長安這個讓其顏面盡失的傷心地。

  客觀的說,與之前協議相比,新的協議上雙方均有退讓,而且地下黨和少帥的讓步更大。

  可為了國家,

  有些事必須做。

  用少帥的話講他做這件事沒有私人利益在里頭,假設他要地位、利益,就沒有長安兵諫。

  如他所言,此事前少帥在國府內部的地位不言而喻,擔任東北軍統帥,陸海空軍副司令。

  及陸軍上將,昌市行營主任,西北剿總副司令并代行總司令職權,還是光頭的拜把兄弟。

  這一連串的頭銜,無一例外都向世人彰顯著少帥的地位,那就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和談過程中,他也沒有向光頭要錢要地盤,只是要求聯合抗日,由此更可見心中之赤誠。

  為了能更好的督促光頭執行協議,他更是親自登上這駕飛機,冒著危險同對方一起返京。

  嗡嗡嗡~~

  沒過多久,飛機進入了巡航狀態,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個小時就能平安降落金陵機場。

  艙內氣氛慢慢變得輕松,比如陳大佬點了根雪茄吐云吞霧,衛長官則噸噸噸喝了一杯水。

  看著這一幕,客艙最后排的左重啞然失笑,看來是不管多大的人物,面對死亡都會恐懼。

  想到這,他斜眼瞟了瞟左右座位,頭上裹滿紗布的戴春峰和面色沉重的少帥正分坐兩側。

  將少帥安置在他身邊,是光頭的命令,目的很好理解,防止對方在飛機上再來一次挾持。

  不過光頭想多了,少帥上了飛機后沒有任何動作,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是后悔兵諫?

  抑或是后悔隨行?

  左重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這是對方幾十年軟禁生涯的開始,至于他為什么不去提醒對方。

  人家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區區一個上校副處長連跟對方單獨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再者,一起去金陵是少帥深思熟的結果,其中一定有原因,不是他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千萬別把自己太當回事,

  世界離了誰都照樣轉。

  這也是左重沒有向地下黨代表通報身份的根本原因,放在情報戰線上,他確實是重要的。

  那放在大勢之前呢,像他這樣的高級潛伏人員,只要不暴露,繼續深度潛伏是肯定的事。

  等到了多年后,那幫瘋子可是沖擊了某個情報機構,許多秘密情報人員資料就此曝光。

  一個個熬過了抗日和某某戰爭的資深特工,竟然以這種方式結束情報生涯,何其悲哀啊。

  用自己的命去賭這件事不會發生,左重辦不到,所以像目前這樣聯絡,便是最佳的選擇。

  人,

  一定要靠自己!

  左重默默溫習了一遍勵志大師醫生的名言,叫來服務人員要了一杯熱水遞給了便宜老師。

  人在脆弱的時候很敏感,正是拍馬屁的好時機,既然老戴沒有嗝屁,老師暫時就不換了。

  有了共患難的經歷,對方將會以光頭心腹的身份進入核心層,不再只是單純的特務頭子。

  至少在中日戰爭結束前,老戴都有利用價值,有了他的遮掩和保護,左重會非常的安全。

  八個小時后。

  飛機緩緩降落在的金陵大校場機場,乘客們透過舷窗看到外面無數前來歡迎光頭的市民。

  其實眾人一離開長安,中央日報便收到了消息,立刻開始印刷號外張貼在報館的大門口。

  同時通知各大電影院,將委員長即將安全返回金陵這幾個字用幻燈片的方式報告給觀眾。

  還有聰明人預備了一輛插滿布告的大卡車,在夫子廟邊開邊放鞭炮,用來吸引金陵市民。

  得知此消息,從中山路一直到夫子廟,沿路人山人海,許多商店都掛起了國旗以示慶祝。

  現在聚集在機場以及附近的太平路、中山路、黃埔路、中華門的歡迎人群超過了四十萬。

  而少帥為何要發動兵諫,光頭又為何被扣押,隨著果黨的輿論引導,根本沒有人去關心。

  “民心可用!”

  “人心在我!”

  光頭看著載歌載舞的百姓,嘴巴哆哆嗦嗦說了兩句,眼中不禁流出了好幾滴鱷魚的眼淚。

  他理了理稍顯凌亂的衣領,大步走出了機艙門,在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中舉起右手揮動。

  停機坪上,國民政府和軍委會高層一個都不少,見狀紛紛露出了激動的表情,拼命鼓掌。

  其中動作最夸張、掌聲最大的要屬滿臉卑微笑容的何部長,兩只手掌拍得通紅都不停下。

  可惜光頭的目光一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轉頭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就像是沒看到對方。

  隨后在衛士攙扶下,他走下舷梯跟一眾大員親切握手,再一次略過了低著腦袋的何部長。

  這套流程結束,幾個高等小學的學生手捧鮮花上前,光頭和藹的接過花來到了人群前面。

  長安兵諫舉國關注,

  他必須予以解釋。

  左重快速跑下舷梯,靜靜來到歡迎隊伍的側面,銳利的眼神打量著每一個人,全身緊繃。

  國府和地下黨好不容易確定了一致對外的協議,要是光頭被日本特務宰了就前功盡棄了。

  還好,現場的憲兵和警察數量很多,連白問之都穿著制服在維持秩序,安保壓力不算大。

  人群擠來擠去混亂了一會漸漸恢復安靜,光頭右手叉著腰,輕輕咳嗽一聲開始他的表演。

  “同胞們。”

  “此次長安事件,實為中國五千年來歷史存亡絕續之所關,亦為中華民族人格高下之分也。

  進來日寇猖獗,停止圍剿、聯合抗日乃是時局變化之必要改變,非一人一黨一組織之事。

  今日張副司令既以國家大局為重決心送余回京,其間未有強迫簽字亦無任何特殊之要求。

  此種舉動,不僅是我中華民國轉危為安之良機,實為中華民族人格以及文化高尚之表現。

  余嘗教人以明禮義、知廉恥、負責任、守紀律之四語,且上官對部下教率無方即應負責。

  故此次兵諫,余愿以上官之身負有全責,與張副司令接受律法裁處,爾等部下不必恐慌。”

  巴拉巴拉............

  光頭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簡而言之就是自己決定聯合抗日不是受到威脅,是時局所迫。

  少帥兵變呢,歸根到底是他這個上司的責任,是他沒教好,具體如何處置要由法律決定。

  另外除了少帥,其他的兵變人員既往不咎,對于兵變第二組織者楊將軍的處置只字未提。

  這跟他向地下黨代表做的保證差不多,可看看那雙滿是殺氣的眼睛,就知道事情沒有完。

  “萬歲~”

  “聯合抗日~”

  百姓們不知道這點,以為這就是真相,聽完后高喊口號,大校場機場內外到處是歡呼聲。

  盲從,是人類的原始天性,尤其是你聽到、看到的,都是別人想讓你聽到、看到的時候。

  光頭笑著擺擺手和黨國群賢們來到一溜汽車旁,等待的工作人員趕緊拉開車門彎腰恭迎。

  左重將虛弱的老戴送上車,又馬不停蹄來到光頭座駕的副駕駛位置坐下,示意司機開車。

  這是光頭在飛機上的命令,經過這次兵變,性格多疑的他開始草木皆兵,只敢相信同鄉。

  畢竟東北軍攻擊華清池時,抵抗最頑強的人是浙省籍衛士,以死斷后的隨從也是浙省人。

  不相信老鄉,

  難道要信何敬之嗎。

  汽車向憩廬行駛的路上,后排的光頭想到這冷哼一聲,看了看左重的后腦勺露出了笑容。

  自己被困長安,是對方第一個通知夫人,又是第一個站出來穩定金陵局面,功不可不賞。

  他琢磨了一會,突然開口:“慎終,這一次辛苦你了,接下來張副司令那里還要多加關注。

  絕不能再給地下黨蠱惑對方的機會,這項任務便交給特務處執行,由你全權負責“保護”。

  另此番蒙難與我方情報混亂不無關系,侍從室二處即將組建第六組,專司國府諜報業務。

  為了便于開展工作,慎終你在里面掛個副組長的差事,組長由春峰擔任,直接向我匯報。”

  侍從室?

  正在觀察車外情況的左重一個激靈,侍從室,全稱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

  這個機構是光頭身旁的最重要的幕僚組織,政治地位甚至可以與前朝的軍機處相提并論。

  所謂的第六組副組長,換一個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就是軍機處行走,稱得上是“簡在帝心。”

  無數念頭瞬間閃過心頭,左重一板一眼的說道:“多謝委員長提拔,卑職一定盡忠職守。”

  “叫校長。”

  光頭假意板起了臉,糾正起他的稱呼:“你回國之前,我已讓人為你在陸大特別班報了名。

  以后你同黃埔同學一般,叫我校長即可,好了,等到了憩廬后你立刻回特務處布置任務。

  你的老師在長安受了傷,作為學生就要多做些工作,千萬不能讓宵小之輩再有可乘之機。”

  “是,校長。”

  左重應了一聲,看著前方的道路喜憂參半,有了老師、先生,校長的幫助,前途無憂矣。

  問題是功德林怕是盛不下自己了,如果民國有撲克通緝令,他最起碼也是個方塊J,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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