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蟬動 > 第八百九十九節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
  山羊湖中年人聽到左重自我介紹是國府的公務人員,態度立時一變,語氣嘲諷的說了一句。

  “原來是長官,兄弟伙都是苦哈哈,不曉得有啥子地方得罪了貴客,還請擺出個道道來。”

  這番混不吝的態度激怒了一旁的歸有光,他將眼睛一瞪,準備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不管是特務處時期,還是現在的軍統,就沒人敢這樣對待他們,哥老會又怎么樣,別忘了,是人就有父母妻兒。

  即使不能公開動手,可人活在世上,難免有個磕磕碰碰或者遇到意外,他們只是不屑于針對普通人,不是不能。

  “有光。”

  但不等他開口威脅,左重便抬手阻止了矛盾進一步激化,又笑瞇瞇望著山羊湖開誠布公道。

  “老兄誤會了,本人跟隨領┴袖來到貴寶地,總要來拜拜碼頭,以免雙方發生不必要的誤會,那樣對誰都不好。

  俗話講民不與官斗,如今果軍數十萬大軍雄踞川中,呵呵,鄙人自然在國府有幾分人脈,不如咱們坐下細說?”

  聽著這句似是解釋,又像是警告的話語,山羊湖沉默片刻朝茶社內部走去,他不怕威脅,可必須為手下人考慮。

  三人來到一張位于門口的茶桌分主客坐下,山羊湖也不說話,靜靜等著對方先開口,雙方開始了氣勢上的較量。

  游┴走在生死間無數次的左重自然不懼這等小兒科的試探,神色輕松的打量著茶社的布局。

  跟普通的茶社差不多,幾張四方桌零零散散放在屋內,唯一不同的是正廳北墻有一個香堂。

  香堂正中掛關公畫像,兩旁掛著一副對聯,上書一龍一虎一圣賢,三人三姓三結義,上方還有一塊寫有文仁二字的牌匾。

  仁。

  看到此字,左重恍然,除了渾水和清水袍哥,袍哥又以成員的背景分為仁、義、禮、智、信五個堂口。

  其中仁字袍哥多為地~主、士紳、大商賈。

  義字袍哥多為小商販、小市民、普通自~由職業者。

  禮字袍哥多為販夫走卒、跑灘匠、干滾龍(賭徒)、半截幺爸(二流子)。

  智、信二字袍哥,多為下層藝人,江湖術士。

  如果沒有猜錯,山羊湖應當是做生意為生的仁字堂清水袍哥,這樣更好,光腳不怕穿鞋的,穿上鞋的人總會有所顧忌。

  一旁同樣是袍哥的茶倌見情況不對,拱手將幾個茶客請走跑進了后堂,等再出來時身后跟了幾個身穿短衫的精壯漢子。

  這些人將桌子團團圍住,叉腰站在一米外,撩起的衣擺下露出了自來得的槍柄,顯然是在警告。

  歸有光用余光瞥了瞥挺胸腆肚、腳步虛浮,連武器擊錘都沒撥開的壯漢們,心中不屑,就這種樣子貨,他能打十個!

  山羊湖見自己人來了,心中悄悄松了口氣,抬手倒了杯兩杯茶水,一杯放在右邊,一杯放在左面,口中呼道。

  “雙龍戲水喜洋洋,好比韓信見張良,今日兄弟來相會,先飲此茶作商量。

  好叫長官得知,鄙人孫仁義,忝為這文仁堂的掌旗執事,還是那句話,請長官有話直說。”

  這是哥老會的茶陣,不同的茶杯擺放順序代表了不同的意思,此陣名喚雙龍,既表示親┴熱,又有詢問來意的深意。

  雖然不喜公門中人,孫仁義依然留了幾分面子,看得出是個講究人,這也是清水袍哥的無奈。

  畢竟有家有業的,只要不是被┴逼到沒辦法,誰會舍得丟下榮華富貴,跟國府徹底撕破臉皮。

  左重見狀笑容一斂,人家給面子,那就必須接著,于是雙手拿起茶杯,手不蓋碗、掌不碰底,照足了袍哥的規矩將茶水一飲而盡。

  接著他抱拳當胸,言道:“原來是孫大爺,行客拜坐客,英雄拜豪杰,久聞貴龍頭大碼頭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兄弟禮節不周,望老兄海涵。

  實不相瞞,鄙人左重,軍韋會軍統局副局長,身負情報刺探之責,此次前來確有關乎民國、民族前途的要事有求袍哥兄弟。

  日本人處心積慮,在山城甚至委座身邊安插了不少內線,以哥老會的消息靈通程度,想必已經知道昨夜黃山官邸發生之事。

  左某想麻煩孫大爺,派出手下弟兄打探有關的消息,這些日本線子(眼線)一天抓不到,山城百姓就沒有真正的安穩日子。”

  說完他看向茶倌,指了指對方手中的茶壺,茶倌立刻會意,知道這是來了懂行的貴客,畢恭畢敬上前幾步把茶壺放在桌上。

  如哥老會之類的秘密結社,擺茶陣不光需要茶杯,還需要茶壺,只見左重拿起茶壺放在那杯未喝的茶杯旁,壺嘴正對杯中。

  此種茶陣專門用于到外碼頭求援,如對方能援助,則飲杯中茶,若不能或不愿援助,則將杯中茶倒在地上,另倒一杯飲用。孫仁義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手舉在半空中,作勢要去端那杯茶,想了想又猶豫著收了回來,眉頭緊鎖,做起了思想斗爭。

  哥老會并不禁止成員跟官門中人合作,問題是軍統局他略有耳聞,知道這個部門做事向來心狠手辣,在江城殺了不少人。

  跟對方合作,就怕事成之后被滅口,類似的事情國府又不是沒干過,他們這些人對當官的就像是夜壺,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對了,這小白臉剛剛說自己叫什么,左重?副局長?孫仁義心頭一跳,額頭不停冒出冷汗,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余地。

  這個名字他從在國府當差的兄弟那里聽過,傳言對方殺┴人成性,動不動就滅人滿門,據說只要一笑就會有倒霉蛋人頭落地。

  就算對方不是殺┴人魔王,堂堂的國府副局長登門求助,他要是不答應,以后估計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何況看對方對哥老會規矩的熟悉程度以及那口標準的山城話,定然是早就盯上了他們袍哥,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抬頭看看對面笑容滿面的左重,孫仁義很想拒絕,手卻不由自主的端起了茶杯仰頭喝完,沉著臉給出了答復。

  “承蒙左長官看得起,孫某不是不識抬舉的哈兒(傻~子),馬上讓人去打聽消息,您放心,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

  日本人去年殺了我們那么些子弟兄姐妹,人人得而誅之,我會告請同門一起出手為同胞報仇,您有啥子要求盡管講。”

  他想明白了,既然答應了軍統和姓左的,那不妨把事情辦得漂亮點,行走江湖,溝溝坎坎在所難免。

  有了這份人情在,說不定以后可以救命,前提是這幫特務不會過河~拆橋,不過對方若真翻臉,自己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想到哥老會在山城的龐大人脈和力量,孫仁義慢慢恢復冷靜,原本有些句僂的身┴軀重新挺直。

  左重不關心這位袍哥大爺的想法,只要哥老會能幫他們尋找日諜的蹤跡,其它的都不重要,求人辦事嘛,姿態低點不丟人。

  他聽著孫仁義的回答,笑容愈發燦爛:“孫大爺客氣了,能夠得到貴會的幫助,左某已感激不盡,哪敢有其它要求。”

  花花轎子眾人抬,客氣話又不花錢,這種江湖人要的就是個臉面,你把面子給到位,不愁對方不入套。

  左重一邊說,一邊給對方和自己倒了杯茶,舉起杯子淺呷了兩口,看似無意地提起了一件無關之事。

  “我聽聞黃山官邸中的雜務工跟貴會有聯系,倒是巧了,軍統正想調查他們是否可靠,尤其是他們的親卷。

  老兄你是不知道,日本人最是狡猾,策反目標不成,便會從側面入手,這是他們招攬眼線的慣用伎倆。

  唉,可惜左某手下的人手太少啊,想要在三天之內查清恐不可能,孫掌旗,能不能請你幫兄弟想個辦法。”

  呸!

  混賬東西!

  孫仁義心里暗罵,什么幫忙想辦法,不就是想讓文仁堂再去查黃山官邸雜務工的親屬,這個茍特務裝的跟真的一樣。

  但表面上他還是痛快地拍了拍胸脯:“沒得問題,黃山正在孫某堂口的范圍,明天一早,我就把左長官要的東西找來。”

  “好!痛快。”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左重聽到對方的表態立刻一拍桌子,不給孫仁義反悔的機會,又假惺惺問┴道。

  “不會太麻煩吧?”

  “不,麻,煩。”

  差點把牙齒咬碎的孫仁義一字一頓道,恨不得叫人打死這個無~恥之徒,你都這樣說了,老子還能怎么回答。

  左重很滿意此人的識趣,話鋒一轉聊起了山城的風俗民情,順便問了問孫仁義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馭人之道在于其心,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是最有效的方法,有了好處,對方才會盡心盡力為軍統效力。

  孫仁義想了想,試探道:“左長官,中統的徐局長前兩日讓我們幫忙找紅腦殼,二位長官我都得罪不起,這啷個辦?

  還有,從金陵來的白問之白長官心黑的很,跟我們文仁堂要每個月一千法幣的好處,這筆錢孫某實在是拿不出噻。”

  哈?徐恩增,白問之!

  左重眉頭一挑,這兩個王巴蛋的鼻子竟然這么靈,一個要人,一個要錢,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當即表示會跟中統和警署溝通,然后抬手看了看手表,起身往外走去,在臨出門之前,他突然回頭笑著說了一句話。

  “孫大爺,你在主城區外宅的位置不錯,侄兒侄女也很可愛,聽說小嫂子廚藝高超,有機會左某一定去嘗嘗,告辭,不送。”

  茍┴日的,還真摸了老子的底,正準備起身相送的孫仁義望著離去的兩道背影,面色異常難看,一屁┴股跌回了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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