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蟬動 > 第一百三十二節傷痕(求月票)
    金安東聞言疑惑,但還是老實回答:“左先生你應該知道情報工作的特殊性,一旦仁久去執行任務就會與我們切斷聯絡,直到任務完成。”

    左重頷首:“我知道,我說的是有沒有長時間的執行任務,比如原先一個月就回來,但某一次卻花了更長的時間,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金安東心里一驚,左重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他懷疑仁久被日本人策反了,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直到現在東北情報網依然安全。

    他堅定說道:“肯定沒有,仁久也絕不會背叛高麗民族。”

    左重沒有多說,將一張照片遞給他:“你們認尸的時候沒有查看過身體吧,這是金仁久的尸檢照片,他的身上有多處陳舊性傷痕,后背上鞭子抽打的痕跡,胸口被鈍器擊打過,大腿上缺了一塊血肉。

    這些是標準的刑訊痕跡,除了日本人我想不到有誰會這么做,有些事情你無法接受,可我只相信證據,結合所有的情報,金仁久應當是被俘后忍受不了刑訊投降了。”

    金安東顫抖著雙手接過照片,看著自己兒子身上的累累傷痕,怎么會這樣,難怪仁久從來不讓人進入他的房間,難怪夏天也是衣著整齊,可這一切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能跟日本人有來有回斗了這么久,金安東不是傻子,看到照片上的慘像,自然產生了些許懷疑,他開始回憶金仁久執行過的任務,很快就想到一件有些可疑的事情。

    金安東張口道:“今年年初,我派他去津門接觸一位高麗商人,此人跟關東軍高層關系密切,我們決定策反此人,這是他執行的最長任務,足足三個月,期間沒有聯絡。”

    左重沒想到他們的手還挺長,好奇道:“你們準備怎么策反那個商人,他既然跟關東軍關系不錯,肯定沒什么民族意識,我說的對嗎?”

    金安東點點頭:“是的,但是我們掌握了一件足夠要他性命的秘密,他與日本關東軍的某些人向你們走私人參等名貴藥材,所以”

    左重不敢置信:“所以你就用這個去威脅?你有沒有想過,你去哪里告發他?日本人那里,還是國民政府,你們就不怕他根本不在乎?”

    高麗人未免太過幼稚,自從有國家以來,走私這種行為就屢禁不絕,為什么,因為其中的利潤太大了,這么大的利潤自然形成了一張穩固的關系網,不會輕易被破壞。

    金安東詫異道:“只要這件事曝光出來,關東軍肯定會殺他滅口,至少也會取消跟他的合作,對于這種嗜錢如命的家伙,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他只能選擇合作。”

    左重發出了靈魂提問:“你們就沒考慮他根本不在乎嗎?”

    金安東有些不服氣:“這是組織商議后的共同決定,還參考了各方面的情報,絕不是隨意為之,當時仁久順利完成了任務,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叛變,那些情報人員還在。”

    左重嘆了一口氣:“日本人那里缺錢,我們缺高端藥材,你知道這生意有多少達官貴人參與其中嗎,那個商人能作為中間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并不怕你們的威脅。

    至于你說金仁久成功完成了任務,那是日本人想要放長線釣大魚而已,是不是自從任務后,你們收到的情報很多,卻沒有什么價值。”

    金安東終于不再那么信心滿滿了,因為左重的推斷很正確,金仁久負責的那幾條線最近非常活躍,給高麗復國組織傳遞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情報,可價值很低。

    之前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經過左重的提醒,他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他最器重的兒子金仁久很可能背叛了他,背叛了高麗復國組織,這個可能讓金安東心如痛絞。

    左重看著他淡然道:“不用這么痛心,你的兒子應該堅持了很久,否則身上的傷痕不會那么多,而且他應該是用他自己的投誠,換取了你的性命,你有個孝順兒子。”

    金安東抬起頭,眼淚流個不停:“左先生,你是什么意思。”

    左重有些不耐煩了:“你不會以為日本人真的找不到你吧,這里是離滬上不到一百公里的嘉興,不是美國也不是英國,憑借日本人的情報力量鎖定你的位置很容易。”

    金安東哭的更厲害了,左重站起來在屋里走來走去,思考一個問題,如果金仁久叛變了,他去見的那個女人是不是日本人的間諜,或者說日本人會殺掉金仁久嗎?

    如果他是日本人,好不容易打入高麗復國組織高層,要做的不是殺人而是保護,情報渠道是一種珍貴又無法復制的資源,金仁久絕不是日本人殺的,兇手另有其人。

    有沒有這種可能,跟金仁久見面的確實是日本間諜,兩人順利接頭交換了情報,分開后有其他人殺掉了金仁久,可兇手目的是什么?

    看了一眼哭到抽搐的金安東,左重懷疑這會不會跟高麗復國組織有關系,如果一個高麗人發現了金仁久的異常,出于保護組織和金安東名聲的目的,偷偷殺掉金仁久就是最好的選擇,一個復國組織頭目的兒子成了叛徒,太打 徒,太打擊士氣了。

    想到這,左重拍了拍金安東的肩膀:“金先生,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金仁久去津門都有誰知道,你兒子在復國組織里跟誰關系最好。”

    金安東現在有些崩潰,左重問什么他就說什么:“這是最高機密,組織高層知道那個商人的事情,但不知道具體執行任務的人是誰。

    仁久跟組織里的人不熟悉,因為他的高麗話非常不熟練,組織里很多人覺得他已經是一個中國人。”

    左重明白了,金仁久在復國組織里沒有任何威望,只是個單純的工具人,內部調查這條路的希望不大,還是要找到疑似間諜的女人。

    也不知道飯館和書店的調查進行的如何,他之前的推斷沒錯,因為情報接頭更需要隱秘和安全,左重想不到嘉興城中還有其他合適的地方。

    如果能摟草打兔子把這個女人撈出來,這件案子就破了一半,另一半也就沒必要關注了,日本間諜毫無人性殺害了金仁久,多么完美合理的理由。

    左重又不是高麗人的親爹,找到真正的兇手跟他沒有一分錢關系,能幫他們找到隱藏在身邊的危險就夠意思了,上上下下也能夠接受這個結果。

    左重將名冊給遞給金安東:“金先生,今天的對話還請你保密,我們也不會針對你們的情報人員,現在請你將金仁久接觸過的情報渠道標注出來,這些人可以放棄了。”

    讓一個遭受如此痛苦的老人做這些很殘忍,可好人做不了一個好特工,需要時左重他可以是道德模范,也可以是鐵石心腸的壞人。

    過了一會左重拿著名冊離開了,之前還略帶傲氣的金安東在左重離開時鞠躬道別,兩人之間發生了什么,宋明浩什么也不敢問。

    左重從金家離開時,看到金夫人和傅玲正在院子里曬太陽,金夫人呆坐在石凳上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聽上去應該是高麗的兒歌。

    “一個可憐人。”左重自言自語道。

    傅玲走到他身邊悄悄說道:“科長,我覺得金夫人的精神狀態不是太好,昨晚她抱著一件嬰兒的衣服哭了一整夜,我勸了好幾次都沒用。”

    左重嘆氣:“喪子之痛不是那么好過去的,你要防止她自殺,否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麻煩了,實在頂不住就讓華東區調幾個女特務來。”

    傅玲回首看了看金夫人:“好,華東區里有幾個特訓班出身的女特務,我會向這邊的負責人申請,科長你們那邊是不是有線索了?”

    左重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什么線索,這些天就辛苦你了,我先走了。”

    說完左重走出大門,何逸君正站在車邊等他,兩人先后上了車,左重對司機說道:“去警署。”

    汽車在馬路上飛速行駛,左重開始思考,想要抓到那個疑似日本間諜的女人,關鍵就在于金仁久接電話時的兩句話:原來是你,那就在老地方見面。

    左重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他皺著眉頭冥思苦想,連汽車到了警署都不知道,司機只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何逸君。

    何逸君知道他這是在思考,便示意司機先下車,她陪著左重坐在車上,這一坐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左重雙腳都凍麻了才反應過來。

    “逸君你怎么不叫我。”

    何逸君笑著說:“沒事,左大哥你是想到了什么嗎?”

    左重幫她打開車門:“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可就是想不到哪里奇怪,這事急不來。”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進了署長辦公室,發現凌三平和銅鎖正在這里喝茶,火爐燒得正旺,上面竟然還放了幾個紅薯,真是豈有此理。

    左重敲了敲銅鎖的腦袋:“不是讓你去見識見識的嗎,怎么跑到這里吃起烤紅薯了,給你的書找人讀給你聽了嗎,這件事非常重要。”

    銅鎖脖子一擰:“不就是泡水尸么,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給我的是佛經,有什么好聽的,聽的頭暈。”

    “讓你聽就聽,不準廢話。”

    左重說完看向一臉淡定的凌三平:“他說的是真的?真沒吐?”

    凌三平面無表情:“確實去見過了,沒吐,據說逃荒時見過很多。”

    原來是這樣,左重坐到火爐旁烤起火來,還搶走了兩個最大的紅薯,他和何逸君一人一個吃了起來,身上有了熱乎勁,左重腦中又開始思考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

    銅鎖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搞來的紅薯被拿走了兩個,還是最大的兩個,嘟嘟囔囔道:“想要吃就自己去找,拿我的算什么,你們兩個去哪了,怎么回來跟餓死鬼投胎一樣。”

    去哪了?

    回來!

    左重如蒙雷擊,他終于知道金仁久那兩句話有什么不對勁了,這么簡單的道理早就該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