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赤心巡天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旗鎮山河
  紫微中天太皇旗,飄揚在劍鋒山之巔。

  比山更高,與天更近。

  此旗曾經飄揚于觀河臺上,現在也飄揚在夏境之中。

  此旗凝聚了一個偉大帝國過往歲月里……那些不可磨滅的輝煌剪影。

  方有此至尊之紫,方有此耀世之貴。

  這一桿大旗立下,不僅僅代表著齊國的榮光,已經覆蓋了這里。也切實地為南征的齊軍,提供了大齊帝國國勢的支撐。

  旗鎮山河!

  大軍一路東來,至此第一步已經站穩。。

  山上的降軍倒是并未受到什么虐待,只是被收繳了武器,就地看押起來。

  浩蕩大軍自劍鋒山下行過,以相對平緩的速度,向祥佑府進發。

  重玄勝搭眼便算出了行軍速度,對姜望說,三天之后,剛好能到祥佑府,不晚一刻,也不會早一刻。

  逐風軍已經就地散開,分為九軍,橫掃整個奉節府。

  李正言獨領一軍,游弋四境,專啃最難啃的硬骨頭。

  對逐風軍來說,這一次的戰事目標,與其說是在攻堅破敵,倒不如說是在磨礪鋒芒。

  虞禮陽逃走、華鴻詔戰死、劍鋒山失陷……奉節府接下來的戰事注定是乏善可陳的。

  不可否認,夏國多志士,從來不乏敢死之人。

  夏襄帝身雖死,志猶在,精神意志仍然在影響一代又一代的夏國人。

  但劍鋒山一日即陷,奉節府軍的精神意志已經垮塌了。

  據哨騎奏報,奉節府范圍內,已經有大批的夏國軍民棄城而走,向奉節府之外逃散。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堅守城池的,算是難得的堅韌。可逐風軍是如此強大的天下勁旅……在巨石橫碾之下,雞蛋再堅韌也是無用。

  對于曾經十日滅一國、大名久享的李正言來說,此行不過試鋒。他的舞臺在三日之后,在大夏武王姒驕親自坐鎮的祥佑府。

  此時的中軍,以春死軍為前軍推進。

  秋殺軍在后面慢悠悠地跟著,保持著最松散的陣型,已是進入了休整狀態。

  成筐的氣血丹和道元石被運出來,分發各路,以幫助他們恢復。

  索性也沒有別的事情做,姜望自也是隨意坐了一駕軍需車,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中。

  第四星樓在大軍出發前才正式立成,雖說算是完滿,但也還需要再熟悉一些。

  星路貫通七星,亦是古無前例,沒有前人經驗可學,他更要多加琢磨。

  “在寫什么呢?”

  從修行中醒過神來,重玄勝也擠在了對面。這架軍需車嘎吱作響,令人不由得擔心起拉車的馱獸來。

  這胖子自己倒是滿不在乎,手里拿著一支筆,正在一本小冊子上記著什么。

  姜望有些好奇。

  “幫我親愛的堂兄記功。”重玄勝笑呵呵地道。

  此時的重玄遵,正帶著他的先鋒營,同逐風軍一起,在奉節府橫掃——

  先鋒的好處就在于此。

  有著最自由的姿態,處在最危險的境地,也能博得最多的功勛。

  如重玄勝他們,雖然并不需要休養,也只能老老實實呆在秋殺軍中,等待著主帥的意志。

  姜望來了興趣,湊過去看。

  只見小冊子上分兩列寫著兩個名字,左為“重玄遵”,右為“重玄勝”。

  重玄遵下面寫著——

  破陷,百里。

  破城,貳。

  “他已經攻破兩座城了?”姜望驚訝地問道。

  重玄勝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奉節府,破城哪有難度?我派重玄信去也是一樣。”

  說著,他又在“貳”后面寫了個“小”。

  以示這破城之功并不實在,只能小算。

  再看重玄勝名字下,倒也有一條。曰:破關,劍鋒山。

  姜望笑了:“這不能算在你名下吧?”

  “攻破劍鋒山的功勞,咱們能算個十萬分之二?不對,算上三都甲士,加起來……”

  啪!

  重玄勝把冊子一合,只道:“那么煩人呢!”

  翻身下了車,翻揀著儲物匣里的東西,自去慰問本營士卒。所謂養兵用兵,他這名門出身的,自是精熟。

  十四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腳步重了一些。

  “不要急,不要急。”

  重玄勝百忙之中回身,握了一下她的手:“戰爭還在繼續。”

  ……

  ……

  劍鋒山一日即陷,無疑是山崩一樣的消息!

  夏國軍方雖然極力封鎖消息,可是整個奉節府,二十三城、數百萬人口,一夜之間,流離失所……又是怎么封鎖得住?

  更別說還有齊國諜報系統的發力。

  人心惶惶!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貴邑城里的氣氛,是再恰當不過。

  千家萬戶,憂心如焚。

  街頭巷尾,行人匆匆。

  滿朝青紫貴人,不知幾人能安枕。

  三十二年前齊軍兵臨貴邑城下的那一幕,有的人已經忘了,但不得不再次想起來。

  青鸞殿。

  巨大的珠玉垂簾,將這座專用于太后處理政務的大殿分隔兩半。當然是沒有專門的名目的,大夏正統是在夏襄帝的兒子身上……只是潛移默化這座宮殿是太后親自處理政務的地方。

  珠簾之后,大夏太后靠坐在鳳椅上,以手支額,美眸微閉,似在養神。

  旁邊有一個宮女侍立,正抑揚頓挫地讀著奏折。

  聽到關鍵地方,她便開口說幾句。側邊還有一張書案,書案前坐著一個執筆的宮女,正疾筆記錄。

  多年的政事處理下來,她也可以像先帝一樣游刃有余了。朝臣那些遮遮掩掩的表達,潛藏在公心里的小小私心,她一搭眼就能瞧見個七七八八。不言則已,每有言之,必切中要害。

  政事一件一件的處理了,如流水過觴。

  大夏這三十二年積累的國勢,仍然可以叫她感受到力量。

  未來還很長,她想。

  有小黃門趨步進來,跪伏在垂簾外:“岷王殿下來了。”

  “宣。”夏太后只道。

  讀奏折的宮女立即閉嘴,記錄旨意的宮女也停筆。

  但全都不由自主地、用眼角余光往簾外瞥去。

  不多時,神武年代的傳奇,岷王虞禮陽,就已經逆著光線,走進殿中來。

  “見過太后殿下。”他溫聲行禮。

  無論風采儀表,權勢地位,乃至于個人實力,都是大夏第一等的人物。

  無怪乎叫人移不開眼睛。

  “岷王請坐。”夏太后的聲音從珠簾后傳出來。

  珠簾之前,大殿正中,擺放了一張尊椅。

  虞禮陽走上前去,便自坐下,隔著珠簾與當朝太后對話。

  “劍鋒山一日即陷,是本王之過。”他如是道。

  夏太后道:“戰事經過,哀家已知。那曹皆以勢強壓,確無可當。說到底,非戰之罪。是我大夏國弱,才使岷王聲名受辱。”

  虞禮陽苦笑一聲:“太后這么說,是在寬解小王。”

  “此中事,明眼人皆知,不要在意庸人俗語。”夏太后緩聲道:“天生岷王,是我大夏之幸。岷王能夠為國家舍聲名,哀家幾有淚垂。”

  虞禮陽不得不承認。

  即使他足夠強大,即使他立在超凡之巔峰,即使他根本沒有被那些抨擊所影響。

  夏太后的話語,還是給了他巨大的安慰。

  就像當年夏國全境烽火,他的驕傲在戰場上被一再打破,自命風流的他退了又退,逃了又逃,狼狽地回到了貴邑城下,回到大夏最后的王都。

  那天他一抬頭——

  太后她鳳冠霞帔,立在貴邑城頭,如一支正在燃燒生命的薔薇花!

  那么鮮艷、那么燦爛,

  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疲憊干涸如彼時的他,重新獲得了生機。

  那種力量,支撐著他在后來的歲月里,一次次站起來。

  支撐著他成為岷王。

  支撐著他今日,為大夏國柱!

  “說起來……”虞禮陽道:“齊軍對劍鋒山防線的熟知程度,遠遠超乎小王的意料。小王很懷疑,咱們大夏對齊國而言,還有什么秘密。”

  曹皆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直接押上重注,顯然是已經看到了最后的結果。

  這種篤定,這種熟知,絕不是情報二字可以解釋的。

  夏國軍方,必然有人巨細無遺的泄露了劍鋒山防線的情報!或許,不僅僅是劍鋒山……

  那個人是誰?

  誰是國賊?

  虞禮陽非常清楚。

  靖安侯華鴻詔最后選擇赴死,未嘗沒有以死明志的意思在。

  畢竟他的兒子華方宇,丟關丟得實在可笑。輪到他親自來守劍鋒山的時候,劍鋒山的相關機密,又被齊軍滲透成了篩子……

  萬沒有苛責死人的道理。

  華鴻詔既然用生命證明了他的忠誠,靖安侯府就不會遭受打擊。

  只是……若不是華鴻詔,那是誰?

  “哀家倒是覺得,岷王不必過于關注這些。”珠簾后,夏太后的聲音道:“死生大事,齊人又兵強馬壯,霸絕東方。有人畏懼之下投誠,是再正常不過、也不可能禁絕的事情。”

  “或許咱們大夏對齊國來說,的確已經沒有什么秘密。但也不需要有什么秘密。”

  “此國家興亡之戰,靠的不是秘密,不是什么隱藏的手段。而是切真的實力、審慎的智慧、團結一切的信念,和流盡最后一滴血的勇氣。”

  夏太后的意思很明確,如非有確鑿的證據,她不會在現今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徹查內奸。

  她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而不是在這個時候使群臣互相猜忌。

  那個人不揪出來,會有很多問題。但是現在就想要揪出來,會有更多問題。

  反過來想,曹皆之所以并不掩飾他對劍鋒山防線的熟悉,是不是正是要讓他們自亂陣腳呢?

  此一步是爭在廟堂!

  而夏太后選擇忽視,舉國抗齊,大勢裹挾,她要讓那個內奸也不得不出力。

  虞禮陽道:“太后說得是……同央城防線是小王親自負責構筑,后半段由武王殿下接手,除我們和龍礁將軍之外,再無人有深刻認知。齊人便是想滲透,也無處可滲透了。”

  “所以祥佑府,才是真正檢驗我夏國軍人的戰場。”珠簾之后,太后的聲音是帶著重量的。

  她的期許,自在其間。

  她的忐忑,也并未掩飾。

  虞禮陽本想說,劍鋒山這么快被擊破,留給武王的時間太少,不知道他老人家能不能夠提早完成防御構筑。

  但最后只是說道——

  “是啊!”

  ……

  ……

  同央城高有四十九丈,是難得的雄城,屹立在江陰平原。

  山南水北是為“陽”,山北水南是為“陰”,所以這處平原自然是在漣江南面。

  準確地說,在這條大江的西南方。因為漣江在輿圖上是傾斜的。

  江陰平原本來無險可守,同央城立在此處,便成了險要。

  所謂雄城,所謂高墻,絕不是簡單的堆磚砌土。

  不然的話,隨便來幾個超凡強者,施以強大道術,三五日不知能立起多少大城。

  但是那樣的城池,哪里能夠扛得住戰陣的打擊?

  以道術構造的城墻,也必然會輕易為道術摧毀。

  真正的雄城,每一塊墻磚,都需刻以陣紋。陣紋與陣紋,必然相連,勾連城中所有關鍵建筑,兼合地勢,如此結筑成整座城池的護持大陣。

  甚至于墻磚本身都是大匠精心燒制而成,說句夸張的,隨便拿塊墻磚去與人相斗,也未見得就比尋常刀劍差了!

  任何一座大城,都是國家幾年十幾年的心血累積。用血汗澆筑,方能巋然。

  正因為筑一座切實有防御能力的大城如此艱難,當初墨門在雍國一夜之間立起“殷歌”,以之對峙鎖龍關,才叫人如此震動!

  從城樓上下來的時候,太寅的手指在微顫。

  當然不是因為恐懼——雖則劍鋒山一日告破,的確讓他心驚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齊人的強,他早有心理準備。

  無論是黃河之會上的重玄遵,又或是山海境里的姜青羊,都已是讓他親自感受過了……

  身為太氏嫡傳,他本也比一般的國人看得更清楚。霸主國的對手,只有霸主國。

  他顫抖的手是因為疲累。

  幾日夜不眠不休、高強度刻畫陣紋,即使是他這樣已經外樓圓滿的修行者,也是有些熬不住。

  陣師的意志心血,都在陣法上。

  這幾天的努力,不比連番生死大戰輕松。

  但在同央城的街道上如此走著,看著腳步匆忙的每一個人,他多希望自己還能夠再堅持一陣。

  所謂“同央”者,“皆在此中”。

  包括他,包括城里的每一個人。

  叔爺太華真人當年走遍全國,親自修補并改進每一座護城法陣,嘔心瀝血,將它們與護國大陣貫通一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呢?

  他老人家若是未死,今日又見齊人東來,想來只會比家主更堅決……

  心里想著這些,終是走到了太氏的營地里。

  太氏族中青壯盡在于此,連家兵一萬三千人,皆來了同央城。

  偌大營地里卻是極安靜的。

  靜得太寅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絕大部分太氏族人都還在搶修工事,還在營地的都是撤下來休息的,個個都在搶時間恢復狀態。

  這種安靜里。

  沉蘊著動人心魄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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