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幽暗。

  老天像是被捅了窟窿,下不盡的雨,蘆葦叢被打得淋淋漓漓地滴響。

  蘇幼月在水中抓著漂浮的蘆葦,鼻腔里全是濕漉漉的水腥氣,周身不算冷,反倒是水里更溫暖,泡在水里,一時間似騰云駕霧,倒讓她想起在夕陽西下趴在謝淵懷里時的寧靜。

  謝淵……

  正是因為這一世確信自己身后還有謝淵,此刻泡在湍急的水流里,上一世死于水中的蘇幼月并無懼怕。

  她是會水的。

  小時候,她不止一次偷偷下水玩。

  就是她死的時候,也不是自己溺斃的,是被人強行按在水里,自己放棄了掙扎,才會淹死。

  從被祝老二溺在水中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徹底從做謝夫人時幾乎時時刻刻都無需自己勞心費神做事的狀態里抽離出來,冷靜謀劃起了今日的逃亡,開始裝作怕極了水。

  果不其然,祝老大和祝老二開始沿著水路走,這才有了她今日的機會,若不下水,光憑她自己,不可能跑得過兩個男人。

  她必須要回燕京,回到謝淵和家人身邊去。

  他們一定擔心壞了。

  蘇幼月的手心一陣傷口泡脹的痛,那塊石頭是她偷偷撿來的,的確鋒利無比,兩面都同樣鋒利,在殺死祝老二的同時,也在她手心里留下一條極深的傷口。

  此刻那傷口還在往外滲著血絲,外緣卻已經被泡得發白,血絲剛一涌出來,就被雨水沖刷,很快散在水里。

  她緩緩吐了一口氣,顧不得收拾傷口,就在青油油的蘆葦叢中小心往更遠的方向游去。

  方才她殺祝老二,也是為了拖延祝老大的步伐。

  不論祝老二是生是死,都能幫自己拖延時間。

  水流很急,蘇幼月卻不得不冒險前行,畢竟留在原地隨時有被祝老大找到的風險,自己剛殺了他親弟弟,他一定氣得發瘋,若是找到她,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蘆葦葉子鋒銳,不一會兒,她的兩條手上也開始密密地刺痛,白皙的手背上全是紅痕,她只低頭看了一眼,就視若無睹,繼續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蘇幼月感覺自己體力消耗大半時,她終于屏息凝神,探開一片蘆葦往外看去。

  山林像是披了一層黑漆漆的衣衫,林深處荒無人煙,無邊的黑暗卻讓人生出對未知的恐懼,總感覺那猶如冷寂墳地的林深處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蘇幼月觀察了一會兒,咬了咬牙,剛要從蘆葦叢中鉆出來,遠處卻傳來馬蹄聲。

  她急忙往后退去。

  雨聲里,馬蹄聲鏗鏘有力,雖雜亂卻有章法,顯然并非一匹兩匹馬那么簡單。

  蘇幼月從蘆葦縫隙中遠遠望去,只見一隊人馬在林中飛馳,一行人人高馬壯,身形寬闊,似著了盔甲,在灰茫茫的天色下身上閃過冷芒。

  不一會兒,這十幾個人便騎馬遠去,蘇幼月才松一口氣,卻見天邊不知何時起紅光大亮,濃煙滾滾,直奔云霄。

  一時半刻,這陰雨天氣,她根本摸不清東南西北,更不知這是何情況,不過下意識往方才那群人遠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群人就是從著火的方向來的,說不定,就是他們放的火。

  不過眼下她最要緊的顯然不是關心這些事,而是求生。

  若是不抓緊上岸,找到落腳處,別說回燕京、躲祝老大,說不定她一會兒體力完全耗盡,就會被湍急的水流直接沖走。

  又待了一會兒,確定再無他人,蘇幼月才爬上了岸,她的一只鞋子已經不知掉在河里哪里了,另一只鞋子也裹滿了黑黏的淤泥,可她的身上也沒好到哪去。

  她身上穿著的雖然還是被綁架那天時穿的衣裳,卻因為這一路上的奔波,早就臟成了黑灰色,這會兒被水泡過,露出了一點原來的藍色,一塊黑一塊藍的皺巴巴布料緊貼在身上,風一吹,就像水蛭一般從她身上吸取溫度。

  好不容易上岸,剛出水,她就冷得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邁不出步子,只能緊咬牙關。

  遼東的天氣素來晝熱夜涼,溫差極大,此時已經臨近傍晚,在夜晚徹底降臨之前,她必須找到落腳處取暖。

  只是山林里唯一能取暖的干草此刻也因為多日的雨徹底濕透,蘇幼月站在原地張望了好一會兒,將失望強行壓下。

  猶豫幾秒之后,她便毅然決然改了方向,往冒著火光的方向走去。

  也許那里剛剛經歷過一場禍事,但如今她必須冒險,否則她今夜就會活活凍死。

  不知趕了多久的路,她離那火光越來越近,那火光也越來越盛,雖下著雨,也根本沒有減輕火勢。

  蘇幼月爬上一個小山丘時,終于看清了火光的全貌。

  山丘下是一個小村落,村落里的每一個房子都冒著火光,空氣里的濕腥雨味似乎被烤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各種東西被燒之后混雜的焦味。

  遠遠的,蘇幼月便看到了地上的尸體,這一刻,她忽然一個激靈,仿佛被打通了關鍵,終于分辨出了焦味中那股濃郁的血腥味。

  沉默許久,確定村中無任何人聲,沒有了行兇之人后,蘇幼月才繼續往前走去。

  盡管她的身體十分抗拒越來越近的焦臭味和血腥味,可理智讓她不得不繼續往村子里走。

  那群兇手走得匆忙,這村子里定然會有他們沒有燒干凈的衣服和食物。

  她找到火勢最小,已經快被雨水澆滅的一戶人家,剛一進來,就看到院中躺著一老兩年輕三具被開膛破腹的尸體,幾具尸體臨死前還齊齊保持著向院外逃生的姿勢,表情驚恐痛苦,想必生前最后定然受了極大的罪。

  蘇幼月沉默著,進了屋子,找了塊布將身上擦干,換上了屋子主人的衣服后,又在屋里找到幾個黑乎乎硬邦邦的菜窩頭。

  她直接咬了一口,硬得卻差點讓她咬不動,好不容易吃了一口,卻剌嗓子得厲害,根本難以下咽。

  就是被祝老大祝老二綁架的時候,她吃的干糧也沒有這么難吃過。

  可為了活下去,填飽肚子,她一邊吃一邊繼續翻找有用的東西,最后又拿了一件保暖的厚衣服,一包劣質的傷藥,就匆匆往外走。

  她也不能在這里待太久,祝老大今晚必然會找到這里來。

  路過幾具尸體時,她刻意別開了視線。

  然而下一秒,她的腳步卻猛然停滯了下,連呼吸都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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