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里的下人們也分高低等次，凡是管事們或是主子身邊的心腹，那伙食都快和主子差不多了，下面的，平日里能加塊肉都算是加餐。
石媽媽掀開飯盒，看黍米上鋪著好幾塊肥肥的臘肉，忍不住深吸一口香氣，而后一把就把鋪臘肉最多的那碗端走，還又順手捏了兩塊別人碗里的。
其中一個丫鬟來得晚，碗里已經空蕩蕩的只剩黍米，連黃豆都只有可憐巴巴的幾顆，再看石媽媽碗里滿滿當當的臘肉，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坐在角落，看著石媽媽自顧自吃得滿嘴流油，自己只能吃一口米，聞一口空氣里的臘肉香。
聞著聞著，這臘肉香忽然變成了一種甜得沁人心脾的甜香，石媽媽一愣，有些懷疑自己的鼻子，又深吸了一口，這一下，那甜香又變成了一種直鉆鼻腔的豉香，豉香之后又是肉香，肉香后頭還有米粉淡而甜的香味，這么多種香味飄過來，愣是不顯得沖突，反而層次分明，勾得人一會兒想吃那甜味，一會兒想吃那豆豉香。
“什么味？好香！”旁邊的丫鬟定力低，已經忍不住驚呼，此刻她手里的臘肉飯哪里還有什么滋味，她魂兒都快隨著這飄來的香氣飛過去，又快隨著飄走的香氣飛出去。
每個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伸長了脖子往四處張望著，想要尋找這香氣的源頭，最后，她們的視線一個個都停留在了梧桐苑灶房的方向。
“好香好香！去看看！”鐵柱一邊說話，一邊吸溜著口水音。
石媽媽也站了起來。
有這上頭的香味，她嘴里的臘肉都變得沒了滋味，哪還坐得住啊。
只是這偏僻的梧桐苑怎么會有這么香的香味？
石媽媽腦海里隱隱閃過一道想法，可很快就被她否認了。
不，這怎么可能，幾個鄉下丫頭而已，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最多也就是些山珍野味，也就是五少爺沒吃過那些鄉下菜式，才會感興趣罷了。
“去什么去，不過是些九原關那邊的菜式罷了，還能比得過咱們圣都的菜式？”
石媽媽傲然地冷哼了一聲。
奈何其他丫鬟們不買賬，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很快前院就剩下石媽媽孤零零一人，她不由暗自生氣，狠狠咬了口嘴里的臘肉。
這些丫鬟們到了梧桐苑灶房外時，那股濃香撲面而來，險些將她們給香暈過去。
不一會兒，她們就嘰嘰喳喳全部在外面擠著，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好吃的，可那灶房的大木門卻緊閉著，這會兒像是大牢的門一樣牢固。
只不過，她們卻覺得，她們才像是被關著急得抓心撓肝的犯人。
而且，這會兒五少爺沈元楨也在外面站著往里面巴望著。
看到連五少爺也只能在外面站著，丫鬟們才稍稍有了些心理安慰。
沒搶到臘肉的丫鬟一邊使勁聞著這香味，一邊下飯。
這香味可比剛才的臘肉味下飯多了！
直到一碗黍米飯吃完了，她們還覺得肚子餓的時候，一個個眼睛便像惡狼似的綠油油地盯著那灶房的門。
終于，那扇門轟然被打開，燈光和繚繞的白色香氣一起撲了出來。
霎時間，剛剛干完一碗飯的婆子丫鬟們感覺自己的肚子餓得慌，活像是餓了三天三夜快餓死的人，她們一擁而上，想往灶房里去，沈元楨卻發現了，氣得在原地跺腳：“滾，都滾！”
這是姐姐給她做的，她們這些奴才，也想搶！不準！
小林子也十分惱火。
聽說這些婆子丫鬟是二小姐給大小姐安排來的，怎么她們這么不懂規矩，二小姐怎么安排的人啊。
不知不覺間，小林子都沒發現，自己對從前在他心里近乎完美的二小姐都產生了些不滿。
最原始的本能驅使之下，這些婆子丫鬟們幾乎顧不上沈元楨，還是想往灶房內擠。
直到蘇幼月走出來，一雙眼睛逆著光，冷冷猶如天上寒星，在每個人身上掃過，這些人才不由自主安靜下來。
“鬧哄哄的，這就是府里教你們的規矩？”
“再沒規矩，你們從哪來，今晚就回哪去。”
婆子丫鬟們聽著這不怒自威的聲音，一個個瞬間冷靜下來，背后居然感覺涼颼颼的。
她們怎么忘了，大小姐可是一不高興就會打人的主。
比起一頓吃不上的飯，她們當然犯不著為此挨打，于是一個個這才趕緊后退，讓開路來。
隨著青蘿和錦兒將一道道菜端出來，她們的眼珠子卻都快被盤子給黏走了。
這到底做的是什么菜，她們雖然不認得，但光看一眼，也知道色香味俱全，簡直是勾人！
直到最后一道菜被端走，她們往灶房里看，發現連根菜幫子都沒留下，才失望而歸。
前院里，原本還吃得噴香的石媽媽聞著那些香氣，漸漸的，嘴巴里也如同嚼蠟般沒了滋味。
直到那股香味好像突然出現在身后，她才猛然發現青蘿錦兒開始往前廳里上菜了。
她嘴角迅速向下撇了撇，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瞄了過去，見那盤子里紅白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便胡亂猜測著，是鄉下的什么菜這么香。
直到所有的菜都上齊了，前廳里香氣沖天時，石媽媽的腳步終于違背了內心，不受控制地走了過來。
自己就是去看看，沒什么……
石媽媽剛到前廳，就被桌上的菜式震驚了。
桌上也是有臘肉的，但那臘肉七分瘦、三分肥，瘦肉醬紅，肥肉雪白，肌理分明得像是陸地上阡陌交通縱橫分布的水網，一看就是頂級的臘肉，和她方才吃的肥瘦都難分清的絕非同等。
那米，是晶瑩如玉、顆顆分明的白米，那粥，像是用奶湯熬出來的粥，奶白濃稠，里面有燉得酥爛的山藥，有膨得圓鼓鼓的紅枸杞，還有露出一角透明剔透的雪梨。
還有七八道菜，石媽媽一時半刻居然根本叫不出來名字，只見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一桌子的菜，眼珠子像是都快從眼眶里蹦出來，好跳到桌子跟前瞧瞧，那些到底是什么菜才好。
鐵柱鋼柱兩個丫鬟在旁邊看著她那沒見識的模樣，不知怎的，突然感覺，比起大小姐和她身邊這兩個丫鬟，這會兒的石媽媽才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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