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玖并不覺得傅芝嘉是沖自己來的。

五年過去了,他們彼此的變化都太大了,再加上兩人本來也不算認識,純純的校友關系罷了。

她挽過劉太太的手,想去另一邊拿點吃的,剛走兩步,肩膀被人按住。

他真的還記得自己?

溫玖心中涌上一股詭異的羞恥感,畢竟當初的同學已經成了時尚界的寵兒,而她卻完全偏離了賽道,等會聊起天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釋。

你為什么要去當秘書呀?

因為我追男人去了呀!

真丟人!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回頭。

“看完秀了?”

君瀾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正站在她背后,看他的穿著,應該是剛剛從公司開完會回來的。

溫玖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呆愣,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慶幸,她張張嘴,最后只問了一句:“你怎么來了?”

埃米爾·劉適時從旁邊鉆了出來。

“今天怎么樣?”他走到自己太太身邊,將她從溫玖身邊帶回來:“秀好看嗎?”

剛剛還說跟自己老公只有金錢交易的劉太太立刻變得歡喜起來,她立刻將手從溫玖胳膊里抽了出來,挽到埃米爾·劉身邊,比對方還高半個頭的身軀大鳥依人地倚過去。

“太棒了,我非常喜歡!”

兩人說笑著走遠了,只剩溫玖和君瀾在原地。

周圍的宴會依然很熱鬧,可就這兩人之間不到半米的區域,彌漫著一股叫做尷尬的氣氛。

“你下班了嗎?”溫玖沒話找話:“我給你去端點吃的吧。”

太突然了,她還沒做好個跟君瀾獨處的準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于是第一反應就想先躲出去避一避,等調節好了狀態再回來。

君瀾不置可否,溫玖松了口氣,剛準備離開,身邊那人又跟了上來,很自然地挽起了她的手。

其實參加宴會的男女大多數都是這樣的姿勢,君瀾的舉動也沒什么不尋常的,可溫玖就是密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從和他貼在一起的小臂部分往全身蔓延開。

不至于吧,不就是前天晚上不小心睡了一覺嗎,身體反應這么大的嗎?

溫玖被迫跟上君瀾的步伐,滿腦袋垃圾,還沒走出幾步,身后傳來一陣略微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叫住了君瀾。

“君總。”

那位被眾人圍繞的設計界新星Elvis·FU追了過來,卻不是因為溫玖,而是君瀾。

“君總,您怎么會來巴黎……”

君瀾莫名其妙回頭。

兩人對視片刻,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你是——?”

傅芝嘉也愣住了。

“對不起。”他立刻放下抓住對方的手,后退半步道歉:“我認錯人了,你們的背影和側臉有些像,我以為是我的朋友。”

背影側臉很像,還姓君。

君瀾思索片刻,問道:“你是君潮的朋友?”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傅芝嘉拘謹的表情變得松快起來。

“啊,是的。”他連聲點頭:“您也認識君總嗎?”

“他是我哥哥。”

君瀾顯然不愿意過多的提到自己這位哥哥,簡單說完之后,轉身要和溫玖一同離開。

可背后那個討厭的、煩人的、君潮的朋友,踟躕片刻,又問了一聲:“你是溫玖嗎?”

溫玖一直不敢回頭的背僵住了。

等不到回答,傅芝嘉反而確定了自己的結論。

“真的是你!”他疾走兩步,走到溫玖身前:“我、我以為我看錯了。”

這是激動到聲音發抖了?

隔著近,溫玖越發認出了當年那個被受欺負、又瘦又黑的窮小子模樣,只不過他現在白凈了許多,人也變得挺拔了。

“Elvis,你好。”

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傅芝嘉,叫大名顯得不太尊重,叫傅先生又過于疏遠,想來想去還是叫了他現在用的英文名。

然而傅芝嘉并沒有在意她對自己的稱呼,他只是眼睛亮亮地看著她,語無倫次道:“我真沒想到會遇到你,還是在法國。你現在在做什么?一直在巴黎嗎?也是,這里是時尚之都,我早該想到你會在這里……”

溫玖實在不好意思打斷他,告訴他自己早就沒從事設計行業了,而且早早回國進了一間公司,做了一名墨守成規的總裁助理。

“你是來看我的秀嗎?不對,你應該不知道是我的。”傅芝嘉還在說話:“你覺得怎么樣,有喜歡的款式嗎?哦不對,我不該這么問你,我的設計跟你比起來還是太稚嫩,那、那你覺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我們可以討論一下……”

他什么時候話變得這么多了?

溫玖簡直無地自容,好在君瀾很快打斷了傅芝嘉。

“你們認識?”

溫玖立刻點頭:“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

不見得這么簡單。

君瀾倒無所謂溫玖這邊,她的表情一直都很冷淡,顯然是對這個莫名其妙的設計師沒有任何興趣,但這個男的看起來就不是這么回事了,他眼神里的光和之前那個礙眼的警察一模一樣,一看就賊心不死。

真是人以群分,君潮的朋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君瀾有些煩躁,最近這段時間到底怎么回事,哪兒冒出來這么多野男人?

要是能把溫玖藏在家里就好了。

傅芝嘉還想跟溫玖交換聯系方式的,突然覺得后脖頸涼嗖嗖的,好像周圍的氣溫突然低了八度。

怎么回事?

他終于注意到了君瀾和溫玖挽在一起的胳膊,其實在晚宴上,男女間的這種行為很常見,但他偏生看出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的曖昧。

抱著一絲希望,他僵笑著問道:“溫玖,原來你認識君總的弟弟。”

他口中的君總,顯然是君瀾的哥哥,君盛傳說中的那位大君總。

溫玖沒有見過君潮,只聽說過他的名字。據說君盛最開始的執行總裁就是君瀾,可因為對方不善管理,險些把公司搞垮了。

沒辦法,君瀾臨危受命,還沒畢業便從國外趕了回來,以20出頭的年齡穩穩將君盛扶住。

最開始,公司還用大小君總的稱呼來區分二人,可后來便只剩下一個“君總”了。

君潮似乎被君家拋棄了。

傅芝嘉問到這步,溫玖覺得,也沒必要瞞他什么了。

“是。”她大方點頭:“我沒有從事設計行業了,畢業之后我應聘進了君盛,現在是君總的執行助理。”

什么?

傅芝嘉覺得,她說的每個字自己都明白,但合在一起,偏偏沒聽懂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呀。”他仿佛遭受了巨大打擊,臉色一下就變了:“你明明是最偏愛藝術的,每次的創意都那么大膽,完成的作品也是最好的……”

他越回憶過去,溫玖越無言以對。

“很高興今天的見面。”她舉杯,沖傅芝嘉示意:“老同學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我為你感到驕傲。”

快走快走!

話音剛落,她拖著君瀾的胳膊就要跑,不然再被說下去,她也要被自己當年的行為后悔哭了。

可傅芝嘉偏偏不許她逃走。

“我不信。”他真是個認死理的人,犟起來就和當初讀書的時候一模一樣,哪怕設計圖被人撕得粉碎,哪怕準備的布料被人潑滿墨水,也絕不向那些施暴者低頭。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會創作一個屬于自己的品牌,讓華人主設計的作品和藍血高奢擺在一起也不遜色。”

“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都在發光,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死氣沉沉。溫玖,你還是喜歡設計行業的吧,你只管回來,我自然會給你引薦。”

真是,夠了。

君瀾的好心情在此刻被毀得蕩然無存,他輕扯了一把溫玖的手,直接問道:“回去嗎?”

“回去吧。”

溫玖難得同意他的觀點,很順從地要一起離開。

傅芝嘉聲音大了些,在他們身后問道:“你是因為君總當年來我們學校的演講,因為他會在君盛旗下開創設計分線,所以才去應聘的嗎!”

說過了,傅芝嘉只認識君潮,他口中的君總,必然也只有君潮。

溫玖的心跳驟停一秒。

“你說誰?”她猛然回頭,腦中一片空白,甚至聽不見自己在說什么了,只能憑借本能問道:“當初去我們學校演講的人,是誰?”

宴會周圍的嘈雜聲在這一刻被屏蔽了,她看見傅芝嘉的嘴巴一張一合,很清晰地說出兩個字。

“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