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可燃的突然出現打破了現場詭異的沉默，也讓蘇錦陷入了一種極度莫名的尷尬。
面對神色古怪的陳先生和眸色深深的顧瑀，她記得自己分明什么都沒做，可莫名卻有一種氣短的心虛之感。
四目相對，蘇錦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憋屈地說：“不是……我就是坐車來啊……”
“我沒跟你說是葉可燃順路把我帶過來的嗎？”
“我真的沒說嗎？”
顧瑀緩緩呼出一口氣，要笑不笑地說：“你覺得呢？”
蘇錦表情頓陷空白，馬上就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是什么。
就在這時候門外的葉可燃像是等心急了，試探著喊了兩聲：“蘇錦？”
“蘇錦你在里頭嗎？”
“蘇錦？”
“嘖嘖嘖。”
陳先生抱著胳膊意味不明地瞥了顧瑀一眼，幽幽地說：“還杵著干什么呢？”
“趕緊出去瞧瞧吧。”
“年輕人吶，還真是……”
陳先生一搖三嘆地晃晃走了，留下蘇錦和顧瑀面面相覷。
蘇錦心底覺得這氛圍莫名古怪，一時又沒找到不對之處，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兒，抬頭就看到顧瑀在脫衣裳。
在顧瑀把手伸過來的瞬間，蘇錦下意識地后退，聲調都緊繃了不少。
“不是，你干什么？”
“這……”
“過來。”
顧瑀無視蘇錦的小抵抗，不由分說地把人拽到自己身邊強，硬地把脫下來的外衣搭在她的肩上，手指扣緊確保衣裳不會掉下來后才慢慢地說：“山中夜風寒意重，你穿得太單薄了。”
“走吧，我陪你出去看看。”
蘇錦披著顧瑀的外衣，頂了一腦門的霧水被顧瑀拱著走出大門。
剛站穩，顧瑀就先開了腔。
“這不是葉兄弟嗎？”
他笑瞇瞇地走上前去，看似非常感激地在葉可燃的肩上輕輕一拍，鄭重其事地說：“說來也是我恍惚了，今日勞煩你將我夫人送到，本該是我先去找你道謝，誰知被瑣事耽擱了未能成行，倒是勞累你再多跑一趟。”
“葉兄弟奔走了一日想來也累了，來來來，先進屋去坐下再說。”
他擺出了主人的款兒，瞬間奪走了葉可燃本來就不太利索的舌頭，被他招攬著往里走的時候，蘇錦從葉可燃臉上看到的全是不可言說的無措和緊張。
想來也是，葉可燃是家中乖巧賣力的好兒子，從來就沒做過能讓父母操心的混賬事兒。
他跟顧瑀這種臭名聲甩出了天兒的混子什么時候說過話？
就這場面，他沒嚇得直接轉身就跑，已經是很給顧瑀面子了……
蘇錦一言難盡地看著顧瑀不想說話。
顧瑀帶著莫名的堅持把葉可燃帶著進了屋，等坐下后馬上就說：“我聽阿錦說，你今日送她來的時候還遇上山中落滾石了？”
“萬幸是沒傷著，否則你要是為了今日之事受了傷，那回去后我們夫妻都不知該如何向葉嬸和葉叔交代，今日可是受驚嚇了？”
葉可燃大約從未想過在村里能止小兒夜啼的顧瑀能有待人如此和善的時候，猛怔片刻強忍著不適擠出一絲干巴巴的笑，苦笑著說：“沒……沒事兒……”
“我們運氣好，恰好就躲開了，就連馬車都沒損著分毫，只是當時有人受傷了，怕受傷的人出事兒，我這才趕著把人送去了醫館。”
他為難地看了蘇錦一眼，咽了咽口水小聲說：“來之前蘇錦說自己今日可能就要回去，我擔心夜深了她找不到回去的車，這才上山來尋，我……”
“勞你費心了。”
顧瑀感激一笑，毫不突兀地掐斷葉可燃的話，嘆著氣說：“阿錦一貫運氣都好，只是今日的事兒想想還是后怕，你能想著送阿錦回去，我們夫妻都承你的情，等這里的事兒辦好了回去后，我定親自上門拜謝。”
葉可燃臉上又紅又白滿是不自在，聽到顧瑀一口一個夫妻心里更是跟落了千萬只螞蟻一樣不是滋味。
見他臉色不對，蘇錦恍惚間好像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暗暗橫了顧瑀一眼。
“顧瑀。”
你差不多得了。
顧瑀被瞪了也毫不在意，就跟完全沒看到蘇錦眼中的警告似的，自顧自地說：“葉兄弟既然是來了，干脆今晚先在山里住下，等明日一早再走吧。”
葉可燃聽到這話本能地去看相對熟悉的蘇錦。
蘇錦暗暗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強撐起笑說：“他說的對。”
“山路不好走，夜也深了，你這時候趕著回去不安全，等明日再走吧。”
葉可燃本來還想說什么，可視線觸及蘇錦身上明顯是男子樣式的衣裳，再一看分明是跟蘇錦分坐了兩張椅子卻仍把手虛虛地搭在蘇錦腰上的顧瑀，眼中光芒猛地一黯，蒼白著臉站起來慌亂地說：“那……那也行……”
“我有些累了，就……就不在這里打擾你們了……”
顧瑀勾唇笑了。
“那既如此，那我帶你去休息。”
“阿錦，你去幫我看著老師那里，我馬上就回來。”
腳還沒動的蘇錦聞言無聲一滯，只能是默默地看著顧瑀笑面虎似的把小白兔一樣的葉可燃領了出去。
等人都走遠了，她還在心里嘀咕：顧瑀不也是第一次來這里嗎？他要把人帶去哪兒休息？
無人可解蘇錦心中疑惑，等顧瑀回來已經是半刻之后了。
顧瑀一回來就被蘇錦涼絲絲的眼神釘在了原地。
他似笑非笑地挑起了眉梢，說：“阿錦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蘇錦歪在椅子上無聲冷笑，托著下巴呵了一聲，涼涼地說：“你把人帶哪兒去了？”
“你知道這書院里東南西北怎么走？”
顧瑀不以為意地撣了撣袖子上的灰，慢條斯理地說：“這有何難？”
“左右把人往最遠的地方領就對了。”
謝然為展示自己自立門戶的決心，愣是把整座山頭都搬空了，空出來的空屋子數不勝數。
認準一個方向把人朝著最遠的地方領，保準葉可燃一時半會兒絕對找不到機會回來。
想到葉可燃住在了書院的最北邊，蘇錦就在自己眼前，顧瑀自心底里蔓延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樂。
他輕輕吸氣把上揚的嘴角壓下去，神色自若地走到蘇錦的身邊坐下，摩挲著桌角的邊緣說：“阿錦，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少跟他來往。”
蘇錦吊著白眼看他，撇嘴冷笑：“人家不是好人，你就是了？”
觍著臉不知道何為臉紅的顧瑀不假思索地笑了。
“我為何不是？”
“你覺得我哪兒不好？”
蘇錦…………
她怎么覺得，這人好像一日不見就多了點兒什么大病？
認定顧瑀是腦子受了刺激，蘇錦懶得跟他計較，站起來抻了個懶腰，隨手一扯顧瑀的衣裳扔到他懷里，走了幾步慢悠悠地說：“缺德吧你就。”
“葉家都是熱心人，人家送來我也是好意，你少掛著笑臉為難人家，還有，沒你想的那么回事兒。”
她之前不明白葉可燃為何見了自己就結巴，現在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卻也沒有為此生出別的念頭的想法。
她不喜歡小白兔，也不會頂著顧瑀妻子的名義對別的男人起任何心思。
大不了往后少來往便是。
可瞧著顧瑀明里暗里地說葉可燃的不是，她打心眼里替葉可燃覺得冤枉。
蘇錦說著像是覺得顧瑀有毛病，忍無可忍地剜了他一眼，抬腳就走。
“你自己在這里看著，我去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明日就啟程回去。”
顧瑀抓著被扔回來的衣裳慢慢握緊，在蘇錦跨出門檻的瞬間突然說：“阿錦。”
“嗯？”
“你不喜歡葉家小子那樣的，對吧？”
蘇錦？？？
她沒好氣地轉頭看著顧瑀，磨牙說：“顧瑀，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顧瑀滿意地勾唇笑了。
他放松地舒展了脊背窩在圈椅里，笑著說：“那便是不喜歡的意思了。”
蘇錦：“我懶得跟你廢話。”
“走了。”
說是走，可蘇錦擔心這里的兩位老先生再出什么變故顧瑀一人應付不來，到底是沒能走遠，只是去了隔壁的廂房。
聽到隔壁關門的動靜，顧瑀靠著椅背緩緩閉上眼微不可察地呼出了一口氣。
朝夕相處了這么些時日，蘇錦的性子他也摸了個大概。
說不喜歡，那便是真的無意。
葉家小子剃頭挑子一頭熱，那倒是也沒什么。
只是……
蘇錦好像也不怎么喜歡他……
在無言的沉默中，顧瑀眉眼間暈開的笑一點點散去，就連陳先生什么時候走了出來都沒察覺。
陳先生意味不明地看著他，說：“你小子原來是在一廂情愿？”
“搞了半天，你都不知道你媳婦兒心悅的人是不是你？”
失神的顧瑀被陳先生的驚人一語弄了個哭笑不得，忙站起來說：“老師說的什么話，我只是……”
“得了吧，在為師面前你有什么可逞強的？”
陳先生任由他扶著自己坐下，慢慢地說：“那丫頭瞧著是個好性兒的，可骨子里大約也是個有主意的，你要是想靠強橫逼人就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丫頭無論是心性還是能力，都遠非尋常女子可比，她不是池中之物，你藏不住，也擋不住別人看她的眼神，要想得了人還得了心，且有的是你花心思的時候。”
“小子，你的路還長著呢。”
饒是顧瑀心性沉穩遠超旁人，此時也不得不感嘆陳先生見事的敏銳。
可想到陳先生此話背后的深意，他又撐不住低低地笑了。
他說：“老師說的對，阿錦的確非尋常女子可比。”
“只是弟子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我看上的到了嘴邊的，那就是絕不可能會松手的。”
“不論何時何地，不管發生什么。”
“阿錦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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