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門盯著這幾行文字愣神,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把兩頁紙揣進兜里。

    腳步聲輕快,顯得略微急切,敢在這種地方如此匆忙的,除了不通禮儀的愣頭青大概也就只有主人了。

    果然,人還沒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就先到了。

    “親愛的楚門,你在哪兒?”

    “這里,伯爵大人。”

    楚門忙站起身。

    看樣子管家已經事先和他交流過了。

    一個黑色卷發,滿臉熱情洋溢的三十多歲青年從書架后閃了出來,他身材挺拔,面容英俊,臉色并非一般貴族那樣白得有些病態,而是健康的小麥色。

    他大踏步朝楚門走來,張開雙臂送出一個熱情的擁抱。

    “哈哈哈哈,總算見到你了。”

    楚門有些懵逼。

    “伯爵大人,我們……認識?”

    “當然沒有,”威廉笑道:“可我的父親認識你的父親呀,他們當年關系可是非常好。”

    楚門更懵逼了,父輩的交情?詹姆老爹真的提起過?可管家為什么沒和他說過……

    “你不知道也正常。”威廉看他一臉茫然,解釋道:“炎頭當然不會提起自己過去的事了,就連我也是在我父親喝醉時聽到的。那是理查6年的事,當時家父還是格拉摩根公國的加德夫城總督,芒斯特大軍還未開撥,炎頭假裝成軍火商人進城花大價錢購買軍械,我那精明的老爹一合計,覺得這個價錢錯過就不會再有了,索性把守城軍士的裝備賣了一半給他。”

    “呃……”楚門的表情僵住了。

    “這還沒完,你猜后來怎么著?一個月后詹姆軍士又來了,他說上次的銷路很不錯,要求補貨,還提了三成價格!我老爹一咬牙,干脆把剩下的裝備都賣了!”

    楚門扯了扯嘴角,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后來怎么了?”他問。

    “后來?后來就沒有了啊!軍械賣光的一個星期后,軍神的大軍就打過來了,為首的正好是脫下商人服裝,穿上盔甲的炎頭!他騎在馬上,在城下沖我老爹招手,問他‘城賣不賣’,然后我老爹一合計,索性連加德夫城都賣了個好價錢,哈哈哈哈……”

    原來是這么個‘交情’……

    楚門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容。

    “那還真是……早就認識了,呵呵……”

    “你看起來怎么像剛哭過?什么使你潸然淚下?”威廉突然詫異道。

    “啊,這是因為……”

    楚門猛的想起自己剛嗅過惡魔之血的氣味,低頭開始找借口,這時威廉瞥見他手里的《布倫瑞克的閨房》,仿佛一下子懂了什么,拍拍他的肩。

    “別說了,我都懂。”伯爵的語氣一下子有些傷感,他深深嘆了口氣。

    “我看這本書也不止一次為布倫瑞克女士的悲慘遭遇感到強烈的同情,原來我們都是性情中人……”

    “唉……”

    楚門雖然壓根連書都沒翻開過,一看見有臺階下索性也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

    “走吧,”威廉摟著他的肩:“別為書里的人悲傷了,好好享受當下的生活!我剛獵了一頭鹿,已經交給了廚房,很快你就能吃到特伊魯瓦的特產——玫瑰黑布丁,這可是在圣錫蘭都不一定能吃到的美食!”

    “好,我把書放回去。”

    “沒必要。”威廉擺手道:“如果沒讀完,你可以帶回去看,這本書我在圣錫蘭至少讀過十幾遍了,還有幸與它的作者薩德侯爵交流過。我一共買了三本,一本用來讀,一本送人,一本做收藏用。”

    面對如此強大的安利之力,楚門自然不能推辭,他將書夾在腋下,兩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書房,但在看見管家陰沉的臉色后威廉頓時收斂,兩名年輕的貴族規規矩矩并排行走……

    ……

    ……

    盡管知曉了原因并且做足了心理準備,伯爵的熱情還是讓楚門有些無法消受。

    這位因為賣城(賣國)和詹姆老爹結下深刻友誼的貴族之后壓根不像個貴族,而是比商人還商人……

    貴族崇尚禮節,吃飯時一般不會大聲講話,因為害怕嘴里的事物噴濺出去,他們只有放下刀叉的間隙才會低聲攀談。但這位不一樣,就跟生意場上喝酒盡興的老總一樣,吃喝暢快,笑聲爽朗,看架勢下一秒就能單腳踩在凳子上拉著楚門劃拳。

    整個午餐過程,站在伯爵身后的老管家臉上掛著無動于衷的微笑,想必是早就習慣了。

    “……你好像對煉金術感興趣?”

    威廉擦了擦嘴,突然問。

    剛才的談話中,楚門提起第十區異樣的土壤,兩人因此有所交流。

    他點點頭:“的確,蘭卡斯特領的農夫都知道,郊外的田壟上按時刷新楚門少爺,在植物研究方面他比得上三個資深農夫。”

    “哈哈哈哈哈……你這個人真是太有意思了。”威廉忍不住笑道:“沖你的幽默,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一個免費接受自然學會煉金術入門指導的機會!”他又切了一小塊蘸醬的鹿排送進嘴里,神秘地笑道:“為期半個月,自然學會派出專業的導師為你服務,即使在圣錫蘭,這樣的服務也要賣到30枚金達維。但我是自然學會的榮譽顧問,如果替你引薦的話,只要半價。”

    “榮譽顧問?”

    楚門心里一驚,難道眼前這位也是什么天才化學家生物學家一類……

    “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給錢就能掛的頭銜。”他擺擺手,“只要錢給的足夠多的,我甚至能當自然學會副會長,不過也就是個象征罷了。”

    “哦……”楚門這才恍然,不過他倒是對這個價值15金達維的私教服務有些感興趣。

    理智告訴他,男爵府可能掏不起這個錢。畢竟二十年來男爵府也不過一百多枚金達維的積蓄,管家不會答應一口氣支出這么多金幣。如果這是一年或一學期的學費那還好說,可這就半個月,入門都有些勉強。

    這就好比一個年收入不過兩三萬的家庭一口氣為孩子買了2萬的語言班,可這孩子沒打算出國,目的就是學著玩……這不是爹媽瘋了就是孩子瘋了。

    但對方提到了“免費”……

    “那‘免費’指的是?”楚門立刻警覺地問。

    作為一個地球人,他可是見過世面的,什么“免費陷阱”沒踩過……

    “很簡單。”威廉嘴里吧唧吧唧嚼著肉,五分熟的鹿排擠壓出血紅的汁液,染紅了牙齒,讓他笑得顯得格外殘忍。

    “自然學會對待貴族,就像對待他們的爹媽一樣熱情,尤其是我介紹的貴客,一定格外精心照顧。但越是這樣,你就越能挑出毛病來,所以這十五天你盡管刁難,最后隨便找個理由,說自己對體驗不滿意,他們不僅不敢得罪你,還會賠禮道歉,這種時候他們還敢收你的錢嗎?”

    這不就是白嫖完給差評嗎!?

    楚門聽得傻眼了,還能這么玩?

    “可是這樣……自然學會的人不會反抗嗎?”他忍不住問:“我們的做法是否……”

    “呵,”威廉不屑地笑了聲:“他們得敢啊。記住,我們可是錫安的貴族。”

    楚門微愣,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們可是錫安的貴族……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楚門笑道:“那就麻煩伯爵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