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卿，過來一下。”
李清清站在沈留卿的不遠處，小聲朝他招了招手。兩人明明隔了才幾步不到的距離。
“干嘛？”沈留卿很疑惑，但出于禮貌，還是慢步走向他。
李清清一只手放在隨身攜帶的小包包里，似乎是在掏什么東西。在沈留卿走到面前時，他還覺得不夠，于是又向前縮了半步。
“這個，送給你。”李清清說。
在他的手上是一個像護身符一樣的方形吊墜，由兩片不知是什么金屬做的組成。原本應該閃耀著金光的邊框已經褪去了不少顏色，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
“這是護身符嗎？”
沈留卿接過那個吊墜，比想象中的要沉一些。
“是啊。”李清清輕聲說：“是很早以前我爸爸去寺廟求的，能保佑平安，很靈驗的。”
李清清溫柔的笑著，可一提及到父親時，目光卻露出一絲寂寞的神色。
小時候，自己因為貪玩，在大雪天和同伴跑去冰河上玩耍，結果一不小心掉了進去。雖然沒多久就被救出來了，但還是發了持續好幾天的高燒。
在那段日子里，他的頭腦一直都很不清醒，什么也看不清，什么都聽不見，就像是丟了魂一樣。
直到后來的某一天晚上，他突然清醒了過來，發現手里還緊緊攥著兩個從沒見過的護身符。
而那天，也是父親從寺廟求完護身符回來的那一天。
世上沒有神。這是李清清一直以來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即使知道那很有可能只是個巧合，但他也可以相信，那是護身符給他帶來的福報。
說真的，直到現在李清清也沒能釋懷父親的死。
很多時候，他甚至在想——如果那天父親給自己也求一個，那之后是不是就能從那場大型車禍中活下來呢？
......
李清清呆呆的看著沈留卿手里的吊墜，眼含淚光，似乎是在道別。
而沈留卿也看出了他的不舍。并且他認為自己也根本不需要這種玄乎的東西。
“謝謝。”沈留卿說。
但他并沒有收下，反而小心翼翼的用繩子卷好吊墜，遞到李清清面前：“不過我不需要這個，它應該更適合跟著你。”
而李清清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又把吊墜推了回去。
呼了一口氣之后，他認真的看起沈留卿的臉龐，接著故作輕松的笑了聲：“這吊墜我已經送給你了，連帶著它的祝福一起。就算你現在還給我也已經沒有用了。”
他的語氣十分輕柔，并且帶著點年長者的強硬。就好像過年給對方塞紅包時的情形一樣。
沈留卿還想說些什么，但李清清并不打算給他機會。
他湊上一步，將沈留卿涌入懷里。就像是擁抱許久未見的弟弟一樣，帶著股久別相見的熱情，動作卻是如此輕盈。
“王叔的事情，我聽說了，實在是很可惜.......”
李清清輕輕撫平沈留卿后腦勺沒來得及搭理的亂發。他很擔心這個弟弟，也很替他心疼。
才二十六歲，就接連失去了兩個很照顧他的父親，母親又是那種樣子的人......
如果換做是他，可能真的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
夏季特有的高溫讓兩人出了些汗，但被樹蔭下吹過的涼風帶走了不少。
或許夏天也有它特別的溫柔，只是本身不善言說罷了。
過了一會，李清清松開了沈留卿。
他拿走了沈留卿手上的吊墜，像是舉行什么交接儀式一樣，很用心的替他掛在脖子上。
“好了，現在它是你的了。”李清清輕聲說。他的眼中再也沒了掛念，反倒像是釋懷了一樣，沖沈留卿笑了笑。
“雖然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你一定要收下，聽到了嗎？”李清清囑咐道。
“........”沈留卿沉默著點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沒什么再還回去的理由了。
沈留卿低頭望著李清清的臉，此時的他正一臉幸福的對張雪笑。一只手捂著腰上的小包包，好像里面有什么寶物一樣。
起風了。
一陣更大的涼風吹過，帶動枯葉飛向遠處。
沈留卿脖子上的吊墜被吹得叮當作響，就好像一個不知名的樂器，努力發出它獨特的音符。而張雪身上也有著同樣的聲音。
“時間差不多了。”張雪走了上來，看著李清清，“我們該回去了。”
李清清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驚呼道：“都快八點了啊！”
“你們去哪？”沈留卿問。
一想到即將和李清清分別，他心里竟有種說不清的寂寞。回到Z市后，他可能又要回到一個人的日常了。
“我們在B市工作。”李清清趁機挽住張雪的胳膊，笑著朝沈留卿揮了揮手，“留卿你呢？去哪兒？”
“Z市。”
“大城市，真好啊。”李清清眼中透露出一股期待，“有機會一定來找你玩。”
“嗯。”沈留卿輕點了下頭，他的表情中帶著一絲難以隱藏的復雜情感，“有機會的話........”
“走吧。”張雪扯動肩膀。
“等等！等一下！”李清清突然想起了什么，開始翻找起小包包，“我手機好像忘在樓上了。”
“不是在你手上嗎？”沈留卿問。
“不是這個。”李清清難為情的撓了撓頭，“我還有另一個手機。”
“現在已經八點零五了哦。”張雪提醒道。通往B市的火車八點半就要發車，加上去火車站的路程，現在回去可能會趕不上。
“沒關系！相信我可以的！”李清清朝張雪露出個肯定的眼神。
說完，他開始往回跑。跑出一段距離后，還不忘扭頭朝張雪大喊：“一定要等我啊！要是拋下我一個人的話，回去我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放心吧！我就在這等！”張雪揮揮手，大聲回應道。
說罷，她轉頭看向同樣被逗笑的沈留卿，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似乎是在說：“他這人一直都這樣蠻橫無理。”
......
來到熟悉的樓層，李清清已然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但他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
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已經決定了，要和張雪私奔，再也不回來。
來到家門前，他已經直不起腰了。
用鑰匙打開家門后，里面的空氣似乎也清新了不少。
跑進玄關，李清清顧不得那么多，直接把腳上的鞋子甩飛到一邊。緊接著直沖房間。
在床頭柜上，那部鵝卵石外殼的手機靜靜的躺在那。
“太好了，果然在這！”
李清清興奮的把手機塞進包里。這是他買來專門用來和張雪還有一些好友們聯系的手機。
因為母親極強的控制欲，他才不得不這么做。
不過今天之后，他再也不用為此擔驚受怕了！
這么想著，李清清笑的更開心了。
“心情不錯嘛，是因為要離開我了嗎？”
房間門口處突然響起李母那不客氣的聲音。
李清清瘦弱的身軀隨著一動，一臉驚恐的回頭。
“媽....您不是上班去了嗎？”
“是啊，但不巧的是，我今天正好休假。又碰巧看見你在小區門口跟一個女人卿卿我我！”
李母的聲音逐漸顫抖起來，話尾更是帶著怒音。
她不爽的皺著眉頭，伸出手掌，大聲呵斥道：“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
“媽......”
李清清雖然已經被嚇軟了，但還是倔強的護著腰間的包包。或許他該強硬一點，可母親可怕的聲音始終讓他拿不出勇氣開口。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快拿出來！”李母再次吼道。
她的眼睛瞪得像要殺人一樣，眼白處全是可怕的血絲。
“不.....不要......”李清清的聲音低如蚊叫。這是他現在所能表達出最大的反抗手段了。
“你什么時候敢這樣跟我說話了！”
說著，李母的火氣更大了。
她的表情猙獰，兩鬢發白的發絲毫無章序的散落在一旁，就像個瘋子一樣。
接著，還沒等李清清開口，她就一拳揮去，重重的擊打過去。
嘭！
李清清原本就沒多少脂肪的瓜子臉完完全全的接下了這一拳。
他頓覺兩眼一黑，重重的砸在地板上。鼻血順著他的臉頰流到地板的縫隙中。
.......
過了好久，李清清才緩過來，抬起頭。一直護著的包包此時已經到了李母的手里。
一時間，包里的所有東西都被抖落一地。口紅，小鏡子，各式各樣的化妝品，手機......其中最為顯眼的，就是那本紅色的戶口本。
“這是什么！”
李母拿著戶口本，大聲質問道。很明顯她已經知道了李清清的想法。也正是如此，她才感到無比憤怒！
“是.....是.....”
李清清的聲音無力，但眼睛還死死的盯著那本紅色的東西。
這原本能讓他脫離苦海的鑰匙，此時卻被李母緊握著，他甚至能聽到母親手指摩擦封面的聲音.......
無助，恐慌，不甘，絕望.........這一系列能讓他失去對未來期待的負面情緒一下子充斥到全身。
還沒等李清清說完，李母就不耐煩的騎在他肚子上。
那一百多斤的體重加上李母因為憤怒而使出的力道，一下子壓在李清清的肚子上，這驚人的重量讓他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嘔出一口鮮血。
但即使是這樣，他都強撐著，沒有吭聲。
李清清使出最后的力氣，倔強的盯著李母那幾近發癲的臉。
因為父親去世早的原因。自己幾十年來，處處都小心翼翼，對母親更是唯命是從，就是怕她精神失常，做出些瘋狂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努力維持了好久的表面現象終究會迎來崩潰的那一天。這點李清清十分清楚，所以他才打算在那一天前逃離這里。
但現在，一切都白費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就像個小丑一樣。任由母親擺布了幾十年，到頭來還是沒能改變自己的結局。
“賤人！爛貨！騙子！.......”
李母一改平時慈母的樣子，各種下流的形容詞都被她用了個遍。
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依然沒解氣。
“明明說好的，要陪我一輩子的！”
李母再也忍不住了。
她那凸出的眼球中，滲下兩行不甘憤恨的淚水。她胡亂大叫著，抓住李清清的頭發，一遍遍的往地板上砸......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手臂發酸時，李母才停下。
此時的地板上，處處都是駭人的痕跡。飛濺開來的血液甚至飚到了床單上。而李清清已經徹底失去了動靜，不知生死。
“..........”
瘋狂過后，李母清醒了些。
回過神來，看著地上的李清清，她止不住顫抖起來：“清清.....乖娃兒.....”
“媽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只不過是不想你離開我！”
李母占滿鮮血的雙手緊握李清清的肩膀。
她慌了。
開始不停搖晃著兒子的身體。內心不斷祈求著，希望他還活著。
但李清清已經無力回應，最多的就只能動動嘴唇......
“你是要說什么嗎？清清！”
慌亂之下，李母湊近耳朵，這才再一次聽見李清清的聲音。
“誰....要跟你.....過一輩子啊......”
“已經.....夠了吧.....我已經.....陪了你...三十幾年了......放過我.....好嗎？”
“不！還不夠！”李母哭喊著，抖動的雙手越發激烈，“我就要一輩子！我只要你！我的乖娃兒！”
但這一次，李清清徹底沒了回應。
他死了。
“不....不要啊...清清！清清！你回句話啊！”
李母癱坐在死去兒子的身上，掩面而泣。血液很快被她抹滿臉。
漸漸的，她突然癲狂的笑了起來，接著又是哭，哭了一會兒后又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母徹底收起了哭聲，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的盯著窗外。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女人騙了你！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這樣的！”
“居然想拐走我的乖娃兒！看老娘砍不砍死你！”
她很快站起來，跑到廚房后抽了把菜刀就沖出門。
一路上，她跑的飛快，絲毫沒注意周圍的情況。
然而，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在開門的一瞬間，李母踩到了李清清來時甩飛的鞋子，一個踉蹌撞上了走廊上老破生銹的鐵欄桿。
咔嚓一聲，欄桿連著李母一起從樓上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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