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把河東一案駁回，還當廷責罵了丞相公孫賀，此事在長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焦點。
如此一來，公孫賀就是想低調處理也不行了。
不到一天時間，太子宮前就走馬燈似地來了十幾波人，上書言事的奏章也達到近百份。
下面的反應比預想的要來得快,劉據心里多少有了一點安慰感，畢竟大漢還是有人為國家著想的。
他并沒有特別去找蘇武，蘇武的奏章卻是第一個送上來的。
把他的奏章從頭到尾看過一遍，劉據有點發暈。
這位比司馬遷還要倔三分的中廄監不言則已，開口就把三公九卿從頭到尾罵了一遍。
這樣的奏章……還是別拿出來討論了。
如果說是對事不對人的那種風格，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的奏章不但對事,更加對人，一個小小上林苑屬官,敢公然對三公九卿開戰，基本上等同于政治自殺。
他從眾多本章中找出幾份言論還算溫和的，準備在朝會上展示一下。
雖然他事先做了充足的準備，但是一到賢德殿上，意外還是發生了。
當初往他府上送奏章的人到了朝堂上，連正眼都不敢看他，低著頭生怕被人發現，唯唯喏喏的樣子讓他失望不已，準備好的奏章也只得暫時收起。
“桑弘羊！”
從左到右看了一圈，也沒見到一個敢抬頭和他對視的，最終只能把目標放到桑弘羊身上。
桑弘羊出列，躬身道，“殿下，老臣在！”
一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劉據擺手道，“沒事了！”
桑弘羊躬身退回原位。
又是一潭死水！
公孫賀老神在在，眼瞼下垂,不知在想什么。
“讓我進去！”
殿外傳來一陣喧嘩聲,裴歷高聲道，“未得宣召，不得擅闖禁宮！”
“殿下，蘇武求見！”
蘇武還是來了！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大殿入口處。
劉據知道，攔是攔不住他的，要鬧……就讓他鬧吧！
“讓他進來！”
蘇武氣乎乎地走上大殿，來到近前深深一躬質問道，“殿下，臣所奏事由，殿下可準了嗎？”
劉據皺眉道，“你的本章本宮已閱，不準！”
蘇武一愣，“殿下不是允所有官員參議河東政事嗎？為何獨獨不準臣之奏請？”
劉據道，“你寫的東西太難，本宮看不懂！回去重新寫一份送過來。”
蘇武道，“既然殿下看不懂臣寫的東西，臣便解釋給殿下聽。”
“臣要參幾個人！”
“河東郡發生如此大案,事涉三公九卿諸位要員,他們不但不避嫌，反而相互包庇,勾連一氣，視我大漢律法如無物，此乃天下大害之根源也！”
公孫賀皺眉道，“蘇武，你一個小小司廄監，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評論中樞大事了？不自量力！”
蘇武怒目圓睜，“公孫丞相，你的案子斷得糊里糊涂，丞相這個職位不適合你，臣請公孫大人立即辭去相位，回鄉養老。”
公孫賀被他的話氣樂了，“你說我辭官回鄉，我就辭官回鄉了？”
大笑聲哄然而起，蘇武冷冷道，“貪贓枉法之輩都能在公孫大人手下安然過關，大人難道不應該辭官回鄉嗎？”
“且……臣以為，這是公孫大人最好的歸宿，否則……他日身首異處，禍連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大膽！”
公孫賀大怒，“來人，把這無知狂徒與我拿下！”
侍衛看的人是太子劉據，可不是丞相！所以無論他喊多大聲，都沒人動一下。
劉據道，“丞相，蘇武只是在陳述自己的觀點，拿人就不必了。”
“殿下！”公孫賀急道，“此人口出惡言，辱及朝廷重臣，此乃大罪，理當重處！”
劉據笑了，“蘇武的罪過再大，能大過河東郡的人犯嗎？”
公孫賀一愣，登時無語。
杜相瞟了一眼蘇武，冷笑道，“丞相何必與瘋狗一般見識，他想咬人，躲開些就是。”
公孫賀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杜相！你還有臉說話？”
蘇武立即把矛頭轉向蘇相，“身為太常主官，九卿之首，縱容惡子妄行不法，此時你應做的便是自戴枷鎖，到廷尉署找杜周杜大人去！”
杜相氣得臉色漲紅，“蘇武！你一微末小人，也敢狂言大義？可恥！可笑！”
蘇武哈哈大笑，“這種話由你嘴里說出來，才是真正的可恥可笑！呸！”
杜相毫無防備之下被他吐了一口口水，連連后退，轉向劉據喊道：“殿下，如此狂人，豈能任由他咆哮朝堂，請殿下立刻將此人驅逐出去！”
劉據沉默不語。
杜相等了一會兒，沒得到任何回應，一張臉紅一陣白一陣，瞪了一眼蘇武，尷尬退回原位。
桑弘羊道，“蘇武，即便你所言為真，以下犯上也已有罪，殿下既不追究你之過錯，還不住口退下？”
他這是在給蘇武找臺階下，讓他趕緊回頭。
可是蘇武卻象鐵了心要和所有人干到底，看向桑弘羊說道，“大農令好好做你的錢糧官就是了，我蘇武之事不在你職責之下，您不怕管多了受累嗎？”
“你……”
桑弘羊被他一通搶白，想說幾句辯解的話，卻始終沒說出口，搖頭轉身，不再理他。
蘇武來到御史大夫倪寬面前站定，“御史大人，審案不公，您不說句話嗎？”
倪寬瞪了他一眼，“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時候不該說，老夫不用你來教！”
蘇武哈哈一笑，“御史大夫是干什么的？還有不該說的時候嗎？”他轉身看向劉據，“殿下，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大漢的柱石之臣，身為言官，竟然還有不能說話的時候！”
“倪大人，請罪的本章我都替您寫好了，要不要看看？”
倪寬哼道，“不必！”
“諒你也不敢！”蘇武輕蔑一笑，來到大鴻臚商丘成面前。
商丘成連退兩步，“蘇武，我可沒惹你！”
蘇武露出一絲冷笑，“你不要害怕，我不罵你。”
商丘成剛松了一口氣，蘇武忽然抬起手來，啪的一聲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蘇武！”
這次劉據不能不說話了。
無論怎樣嬉笑怒罵都還可以接受，動手打人就不對了。
商丘成捂著火辣辣的臉瞪著蘇武，“蘇武……你……你瘋了嗎？你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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