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據并沒有直接回太子宮，而是改道去找大農令桑弘羊。
他剛剛對公孫賀父子說已經問過桑弘羊的話只是試探，沒想到公孫敬聲當真把軍費取走了。
找到桑弘羊時，他還以為太子要和他商議鹽酒改政的事，沒想到劉據直接問起了李廣利的軍需。
“太仆公孫敬聲在貳師將軍出發的第二日便把五百萬錢軍費取走了。”
果然不出所料，劉據的心猛地一沉。
很明顯，公孫敬聲拿走了軍費，卻一分錢都沒花……究竟是沒來得及花，還是用在別處，他不得而知，但這是一個超級大雷，一旦爆開必定地裂天崩，看來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
“殿下，自上次杜延年提及官鹽私鹽并存之議后，臣便擬好了相關改制規程，可陛下一直沒有要繼續催辦的想法，臣也有些顧慮，便將此事擱置下來。”
“如今益州又有成例，此事應該速速辦理了。”
這件事劉據曾經認真考慮過，西南巴蜀之地相對封閉，和廣大中原地區完全不同，在益州推行得好的政策，在外面不一定行得通。
在其他郡縣推行官私并存，大概率會成為王公貴戚家的私產，反而讓他們的貪得無厭因披上合法的外衣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他把自己的顧慮說出來，桑弘羊眉頭緊鎖，顯然他也被這個問題困擾許久，還沒有找到好的解決辦法。
“老臣之所以擱置，也正囿于此因，苦于無解。不過……若以殿下之名推行新政，同時再發一道嚴令，凡六百石以上官員，其同族近親一律不得從事私營，或可一試。”
劉據搖頭苦笑，“先生是想讓本宮提前變成孤家寡人嗎？本宮覺得圣上對此事也并不十分熱衷，再等等如何？”
桑弘羊嘆道，“臣知殿下有難處，可是……如此下去，國庫仍將虛耗，如何了得啊！”
劉據記得曾經和桑弘羊談起過國庫狀況，按他的說法，到年底若沒有強力補充，國庫存錢即將耗盡，逼得他搞出來一個長安花會到處摳錢。
果然，桑弘羊道，“幸得巴蜀之地稅賦大增，暫時緩解國庫之危，可……僅靠一地支撐，終是難以長久……”
桑弘羊憂心忡忡，劉據也同樣愁眉不展。
他憂心的是更長遠的東西：交通不便。
道路不通，貨物流通不起來，國家經濟就好不了。只靠農人世代躬耕，就象一潭死水，水面再大，超過他的負擔能力，也有干涸的那一天。
而這些難題，終有一天會落到他的肩上。
除非攸關他前途性命的那件事如期而至，無法避免……
回到太子宮，他仍然心事重重，眉頭緊鎖。
史良娣見他有心事，也不去打擾他，親自為他熬制了一碗參湯送到他面前。
劉據對這種看似大補的東西完全沒有興趣，可又不好直接拒絕，捏著鼻子喝了幾口，對這種苦不苦，甜又不甜的東西實在享受不了，推給史良娣，再也不肯多喝一口了。
史良娣笑道，“人家都是搶著來喝，夫君卻象喝藥湯一樣！”
劉據見她目光閃爍，似有話要說，問道，“如風回來過嗎？”
史良娣嘆道，“一直沒有。臣妾想請夫君向父皇說一說，甘泉宮那邊沒人，可否讓如風回來，他和達蘭的婚事也該提一提了。”
劉據想想也是，武帝不在甘泉宮住，史儉在那里護衛誰呢？
“好！我去和父皇說，讓如風回來，盡快和達蘭完婚。”
史良娣大喜，端起還有大半碗的參湯遞給他，“夫君，不要浪費！”
劉據是真不想喝，為難道，“真喝不下去！”
正在這時，宮門來報，護送史父回魯國趙小小回來了。
跟他一同回來的還有韓延年。
劉據大喜，“浪費不了啦！”端起參湯就往外走，史良娣望著他的背影掩口吃笑不已。
趙小小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住的是官驛，雖然辛苦，倒也沒遇到什么麻煩。
劉據好言夸贊一番，把參湯遞給他，“本宮賞你的！”
趙小小接過來只喝了一口就皺起眉頭，“殿下，這是什么東西啊，如此難喝！”
“你也覺得難喝？”劉據看向韓延年，“少亭，你來嘗嘗？”
韓延年接過湯碗一飲而盡，“殿下，屬下有話說……”
劉據示意趙小小到史良娣那里領賞，待他走后，把門關上問道，“少亭可是接到朝廷的驛報回來的嗎？”
韓延年滿臉焦急之色，“殿下，屬下哪做得了什么太常主官，屬下不想去。”
劉據笑道，“你的這個官是皇帝欽點，與本宮無關！”然后便把朝堂上他是怎么被天降太常砸到的過程講了一遍，把韓延年聽得直瞪眼。
“殿下，太常是不是也要聽丞相的？”
劉據道，“三公以下，都要受其節制，你擔心丞相為難你？”
韓延年頹然道，“丞相府上的仆從到河東郡調人，形容囂張，屬下一時沒忍住……打了那人一頓，丞相豈能與我好臉色？”
劉據安慰道，“你不用想太多，安心做你的官就是。”
韓延年嘆道，“屬下怕做不長久，弄不好還要丟掉性命。”
劉據笑道，“做不做得久本宮不敢說，但可以給你保證，丟性命的事不會發生。另外……如果你真不想做，隨便犯點小錯，免了就是。”
韓延年一喜，“殿下，可否派屬下到西北去，屬下日夜都想和匈奴人干一架”
劉據道，“會有機會的。”
韓延年歡歡喜喜地走了，劉據心里還想著公孫敬聲軍費的事，胸口就象壓著一塊大石頭，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到博望苑去問問金不煥的主意。
金不煥聞聽此事大吃一驚，急道，“殿下應立即阻止公孫敬聲，此時他萬萬不能出事。”
劉據道，“本宮一直在想，要不要向父皇講明，對他略施小懲。”
“萬萬不可！”金不煥道，“李廣利身后只有圣上和殿下支撐，滿朝官員無一不對他成見深深，此事一旦發作，圣上必嚴懲之。”
“如此一來，圣上會立即迎來與滿朝對立的不利局面，西域之事也將就此夭折。”
經他一提醒，劉據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如果懲治公孫敬聲，公孫賀完全可以發動朝臣集體針對李廣利，屆時恐怕皇帝都不好收場。
“本宮這就到丞相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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