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黃芪嫁去孟家村這些年從未聽說柳三娘家的閨女會醫。

  “說來是奇怪,她說是幼時在京城拜過一位名醫為師,誰知是真是假。”余周氏說道,“先時你爹還說去你們村里打聽打聽,后來也給忘了。”

  “照娘這么說,咱們余家眼下是靠孟余嬌支撐著?”余黃芪坐起身子來,找鞋想要下榻,“我記得那丫頭瘦瘦小小的,又不愛說話,在娘嘴里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得去瞅瞅。”

  余周氏見她毛毛躁躁的,責備道,“你急什么?早晚都能見到,小心身子!”

  余黃芪聞言放慢了步子,用手護著肚子朝外面走去。

  余茯苓做襦裙,余嬌幫不上什么忙,她有心想學繡手帕荷包這種簡單的玩意兒,余茯苓給她找了一個簡單的花樣,用銹筐里的邊角料套在花棚子上讓余嬌練手。

  余嬌拿著繡線,兩只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好半天才繡出一片歪歪扭扭的葉子,幾乎看不出她繡的是柳葉。

  余茯苓不忍直視,“拆了重繡吧。”

  余嬌輕嘆一聲,她著實沒有繡花的天賦,古代女子從小就要學女紅,著實不容易。

  余嬌正要找剪刀拆了,東屋竹簾被撩開,余黃芪從外間走了進來。

  “小姑。”余茯苓喊道。

  余嬌也抬起頭,看向余黃芪。

  “你們這是在做衣裳?”余黃芪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余嬌,不知是不是因聽了老太太那句話的心理作用,只覺孟余嬌與初時見時確不一樣了。

  原先瘦瘦小小的,雖長得清秀但面黃,如今不過是在余家呆了一段時日,皮膚竟白皙了不少,也養胖了一些,小臉似長開了,瞧著倒有些打眼。

  “孟丫頭不認得我了?”見余嬌不做聲,余黃芪笑著道,心里卻閃過些神神鬼鬼的念頭來。

  “怎會不認得?”余嬌對余黃芪還是有些印象的,孟余嬌的記憶中,便是她將她從孟家村領來余家的。

  想著余黃芪接觸過原身,余嬌心下謹慎了些,她道,“先前見小姑的時還沒身子,現在怎都這般大了?”

  余黃芪聽她這么說,摸著肚子道,“那時候已經懷上了,只是沒顯懷。”

  余嬌咬了咬唇,猶豫著問道,“小姑,我娘和弟弟還好嗎?”

  她這話是以原身的角度來問的,雖說孟余嬌是被家里人給賣掉的,但按理說這么小的姑娘,心里應還是很眷戀家里人的。

  余黃芪聽后,心里那一絲古怪果真消失了,她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嘆了口氣,道,“你母親日子不大好過,你那大伯一家不是什么好相與的,這你也是知道的。當初你賣身的銀子都落在了他們手里,說來也怨我,實該將銀錢給你母親才對。”

  柳三娘性子軟弱,不然孟余嬌也不會被她大伯直接做主就賣給了余家,余黃芪當初原是問了孟家大伯娘,想讓她去探探柳三娘的口風,愿不愿意賣女兒去沖喜。

  她大伯娘一家直接應了,領了余嬌過去,余黃芪就將買余嬌的銀錢給了她大伯一家,后來才知這錢根本沒到柳三娘的手上。

  因著買了孟余嬌給五哥兒做媳婦,余黃芪在村里對柳三娘一家的多有關注。

  “怕你娘帶著田產和你小弟改嫁,你大伯占去了你家的田產,趕你娘回了娘家,說你小弟是你阿爹留下的唯一血脈,將你小弟要去了他家撫養。”余黃芪道。

  余嬌臉上不禁露出擔心的神色來,記憶中孟余嬌的大伯一家就不是什么好的,卻沒想到竟會這么過分。

  “你娘前段時日又回村里了,我碰到一回,跟她聊了幾句。”余黃芪接著道,“你外祖母過世了,你舅母不愿收留她住在家里,只得又回了孟家村,去你大伯家鬧了好幾場,才將你小弟要了回來,兩人沒了田產,前些時候下雨,家里屋子漏得跟篩糠似的,天放晴后,我讓你姑父過去給他們修了屋頂。”

  余黃芪也有些同情柳三娘母子,孤兒寡母的著實可憐,家里沒有男人,屋里漏雨只能用盆子接著,眼睜睜的淋著,連個法子都沒有。

  “謝謝小姑,辛苦姑父了。”余嬌誠心實意的道。

  她雖不是原身,但設身處地,若真是自己的母親和小弟受這樣的苦楚,她決計是不能忍的,只怕現在提刀去她大伯孟青舟家的心思都有了。

  余黃芪見小姑娘眼眶微微泛紅,心中軟了軟,笑著道,“修補屋頂不過是小事,你姑父閑著也是閑著,不是什么麻煩事兒。”

  余嬌對余黃芪的印象變得十分好,原以為余周氏那樣,教養出的閨女性子也不會太好,卻沒想是個心善的。

  “小姑您什么時候回?”余嬌這聲小姑叫的發自內心。

  余黃芪來的晚,準備在余家住一晚再走,怕余嬌掛心,余黃芪又道,“你也別太擔心,前幾日你那舅舅偷偷給你娘送了些糧食,兩人還不至于餓著肚子。”

  余嬌點了點頭,卻難以安心,這個社會背景又不像現代,不論男女,只要有手有腳勤快些怎么都不至于餓死。

  沒有田地,柳三娘又有什么法子能掙錢度日。

  “對了,孟丫頭你會醫術?在村里時怎沒聽說過?”余黃芪問出心中的疑惑來。

  余嬌回過神來,應對自如道,“年幼跟著父親在京都時拜了一位老大夫為師,我爹說女孩兒行醫容易惹是非,來到余家后,我見祖父是大夫,跟著他行醫方便不少,才撿了起來。”

  余黃芪倒是信了她這番話,余家祖上雖然都是大夫,但家里醫術卻從未傳給女孩兒,這世道女子行醫實在少見。

  說了這么會兒話,余黃芪已有些累了,自懷了身子她在家中大多時候都是躺著的。

  她挺著肚子站起身來,“明個兒我跟你姑父回孟家村,要有什么話想捎給你娘,你再跟我說。”

  余嬌應聲,余黃芪回了堂屋。

  余嬌將花棚子上那片不成形的柳葉拆掉,拿著針線,卻無心再繡,雖然記憶中柳三娘對孟余嬌這個女兒冷冷淡淡的,可終究是原身的母親,知道他們日子過得苦楚,余嬌于心不忍,有點惦念不安。

  她重因果,既然承了這個身子,就該報答柳三娘的生養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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