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包裹，李蘭蘭拿著一罐大醬出了門。
屋門一響，正在廊下坐著看報紙的郭思危抬頭看了過來。
李蘭蘭不好意思的撥了下劉海，想掩飾自己哭紅的雙眼。
郭思危只看了李蘭蘭一眼就低下了頭，小哭包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其實剛才幾個人在門外就聽到了她的哭聲。
急得蘇梅想敲門安慰她，被高桃攔下了。
后來大家聽到她喊媽媽才放下心來，小丫頭這是想家了。
李蘭蘭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走到灶房也沒一個人詢問。
其實她皮膚白，現在不僅兩只眼睛跟后院的兔子一樣紅彤彤的，連臉頰上也還泛著紅。
只不過怕再引出她的悲傷情緒，大家都默契的當沒看到罷了。
晚飯端上桌，李蘭蘭萬萬沒想到蘇梅又炒了肉。
“蘇梅，咱不過啦？見天這樣霍霍肉？”李蘭蘭小心翼翼的問蘇梅。
“沒切太多，借個味。”蘇梅解釋道。
其實是聽到李蘭蘭在屋里哭，蘇梅心疼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就在本來要單炒的葫蘆里加了肉。
今天晚飯氣氛怪怪的，大家都一個勁用窩頭蘸著大醬吃，反倒沒人去動那盤葫蘆炒肉。
李蘭蘭看看劉愛黨，又瞅瞅王明，平時吃飯這倆人看見肉就兩眼冒光，搞不懂今天這是怎么了？
“蘭蘭，你一直瞅我干啥？”劉愛黨被李蘭蘭看的不自在了。
“你沒瞅我怎么知道我在瞅你？”
劉愛黨……鑒定完畢，李蘭蘭還是那個李蘭蘭。
“不過你今天怎么不吃菜啊，你不是最喜歡吃肉了嗎？還有王明。怎么感覺你們今天都有點怪怪的。”
“怪什么怪，不吃菜是因為你拿的大醬太好吃了，別多想趕緊吃飯吧，吃完飯不還要去洗衣服。”蘇梅往李蘭蘭碗里夾了一大筷子菜，李蘭蘭感覺這筷子一下把盤里的肉都夾完了。
更夸張的是，劉愛黨居然沒有抗議。
吃完飯跟蘇梅高桃一起去河邊洗衣服，李蘭蘭還是一頭霧水。
“你們今天背著我干啥了，怎么大家都怪怪的？”
“沒干啥啊，我們天天在一起，能背著你干啥。”蘇梅反應還算快。
“我不聽你說，桃啊，你一向不說謊的，告訴我，今天到底怎么啦？”
高桃屬于一撒謊就臉紅的那種，此刻還沒說話，臉頰已經開始泛紅。
“桃啊，咱們可是建立了革命友情的好閨蜜，你不能讓我一個人蒙在鼓里，不然我就哭給你看。”李蘭蘭看似毫無威懾力的話恰好戳在了點子上。
這下高桃也編不出謊話了，直接道：“你哭了，大家擔心你。”
“誰哭了，我還沒哭……什么？你們都聽到了？”李蘭蘭突然反應過來高桃的話是什么意思了，差點尖叫出聲。
“不是吧，丟死人了!
這房子隔音也太差了吧。
我哭的有那么大聲嗎？
應該沒有吧。”
抱著盆子原地轉了兩圈，李蘭蘭轉身威脅蘇梅和高桃：“答應我，就當今天什么也沒發生，也沒人哭，今天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好嘛？”
蘇梅和高桃同時憋笑點頭。
來到河邊，今天洗衣服的人不多，三個人分別找了石頭蹲下開洗。
李蘭蘭拎著衣角在河里打濕，然后拿起盆里的肥皂把衣服揉搓一遍，再拎著衣服放河里涮一涮，一件衣服就洗好了。
手洗了一個月衣服，李蘭蘭也算是適應了。
現在是夏天還好說，李蘭蘭真擔心冬天的衣服要怎么洗，也不知道這個洗衣服的小河會不會結冰。
“李知青，你的肥皂借我用一下。”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過來。
李蘭蘭抬頭一看，只見自己身邊不知道什么時候蹲了一個婦人，三十多歲的樣子，桃花眼高顴骨薄嘴唇，身上穿著一件在村里不常見的的確良花襯衣。
乍一看還挺好看，當然這個好看是相對于時下村里婦人樸實的穿著打扮，畢竟這樣的花襯衣太招搖，在城里也沒有幾個人敢穿。
眼看女人的手已經摸到了肥皂，李蘭蘭把盆子一挪，對方落了個空。
“我怎么沒見過你，你是？”李蘭蘭就差直接說不熟勿擾了。
女人一點也不尷尬，捋了捋額前的頭發，伸出來的手順勢也收了回去。
“我叫王小梅，住在村西頭，上工的時候跟你打過招呼，蘭蘭妹子你可能沒印象了。”
“哦，你好，我的肥皂用完了，不好意思。”李蘭蘭睜眼說瞎話。
王小梅瞅著李蘭蘭盆里的肥皂……
王小梅討了個沒趣，端著盆子去到了另一堆婦人那里。
看著女人搔首弄姿的背影，李蘭蘭知道這個王小梅是誰了，不就是二旺嫂子叮囑自己一定要遠離的王寡婦嘛。
二旺嫂子說王寡婦愛吵架是非多，李蘭蘭還以為她會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跟隔壁曹老太差不多，沒想到居然這么年輕。
“小梅，看來今天是沒討到便宜呀。”一個婦人看王小梅臭著臉，故意問道。
“呵，還城里人呢，我就沒見過這么摳門的城里人。”王小梅故意大聲沖著李蘭蘭這邊回道。
“算了吧，可能人家肥皂真的用完了，我帶的有皂角你用不用？”一個婦人打圓場道。
這時候洗衣服大多都是水里涮一涮，用木棒敲打一下就算好了，有講究的人家秋天會去山里撿皂角，曬干了，每次洗衣服了泡一些。
村里也不是沒人用肥皂，有的人家富裕一些，會拿工業票去供銷社買一小塊肥皂，不過不是用來洗衣服，是用來洗手洗臉的，也只有城里來的知青才會拿肥皂洗衣服。
“啥用完了，我親眼看到她盆子里有一整塊呢，還不是看不起我們老農民，她這種屬于那資什么思想，就應該去舉報她。”王小梅越說越起勁。
大家離得都不遠，她們說話李蘭蘭都能聽到，剛開始也懶得計較，扯嘴皮子沒個夠。
但是后來聽王小梅越說越不像話，自己再不回嘴傳出去該變樣了。
“我說王小梅，你是叫王小梅吧，咱倆連見都沒見過，更別提認識，憑什么你要用我的東西我就要借你，那我現在問你借錢你能借嗎？
還有，我來牛洼村，個人關系也是轉過來的，我現在就是地地道道的牛洼村的人，干著牛洼村的活領著牛洼村的工，你說誰看不起農民，我就是個農民，我看不起誰了？
以后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在背后議論我，不用你去舉報，我直接去舉報你，不信你試試。”
王小梅被李蘭蘭一口一個舉報給嚇住了，半天也沒說話。
其他婦人看事情鬧得這么僵，也怕牽連到自己，都佯裝洗完陸續端著盆走了。
李蘭蘭也和蘇梅高桃一起回去了。
河邊只剩下王小梅一個人，過了好半天，才把盆子一摔，沖地上吐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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