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這個天子,不管農民的死活,何騰蛟自然也管不了。
不過,臨湘縣的天災,對于葉守家這樣的小農們而言,是天大的危險,但對于等候著天災,準備大賺一筆的地主,資本而言,則就是一場饕餮盛宴了。
因為災年到了,收購田地時,可以壓價更低,同時呢,小自耕農們,也只有出賣田地,維持生計的地步,因為,他們可以聯合起來,壓價格。
這也是為什么,葉守家經常賣地的原因。
因為他在豐年,田價高的時候,是舍不得賣地的——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到要賣地的糊口的地步。
但一遇到歉年,田地價格低了,他就又不得不賣了。
換言之。
如果他葉守家,腦袋瓜子機靈一些,在從李自成那,均到了二十畝后,能夠趕緊賣掉幾畝地,在手上留下足夠多的流水資金,然后,遇到歉年時,既有銀子備荒,同時也可以趁機,賤買五畝地回來。
還可以依照這樣的經營手段。
逐漸的擴充田產,成為一個地主。
呃,這樣的經營模式,可不就是華夏古代,絕大多數的地主們發家的經典模式嘛?
但可惜的是,這樣的經營手段,不是葉守家所具備的。
實際上,湖廣從李自成那均到田地的小農們,其中確實有不少,富有經營能力的,通過這樣的手段,既保住了均到手的田地,還成功的擴充了田產,成為了小地主?
因此,在遇到災年后,對小農們,是壞事,但對于手上有流動資金,還有糧食的地主們而言,這就是一場饕餮盛宴了。
他們可以借此機會,從那些個視土地如夢,不舍得賤賣土地的農民手上,收購來大量的低價田土。
在隆武六年八月初。
得了官身后,便拋下了生意,風風火火的歸國,要來一個“衣錦還鄉”的周國富,就正巧趕上了這場盛宴!
葉家塢。
周國富一回村,便驚動全村父老。
原因無他。
周國富回村的時候,可是鄉長陪著一塊回來的。
不只有在鄉的鄉官陪同,還有鄉公所里面的黑衣衙役們,扛著燧發槍站崗護衛,回來的車駕前后,前后各有一輛,刷成了黑色,上面粉刷著衙門名稱的四輪馬車開道斷后。
這馬車上,則站著全副武裝的警備人員,威風凜凜。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國富乘著一輛,裝著嶄新的橡膠輪胎,布置的格外華麗,由他在上海重金購來的“的盧”牌馬車。
沿著進村的泥巴小路,威風凜凜的回到了葉家塢。
周國富就是從葉家塢走出來的。
如今,他衣錦還鄉,自然要回葉家塢這個小村莊了。
此刻,當威風凜凜的馬車,還有前擁后簇的周國富,一身五品淮王國的五品袍服打扮,(式樣上跟大明官服略有不同,烏紗帽上的帽翅也要短上些)
與本地鄉官,一帶下了馬車后。
村里的村長,哪敢有絲毫的怠慢,匆匆的就出來迎接起來了來客。
“齊鄉長,您怎么勞大駕,到我們葉家塢這小莊子了?也不提前使個人,過來知會一聲,也好讓我們備些酒菜招待……”
本地的村長,同樣是一個九年前在李自成手上,均到田地的小農民,不過他腦子明顯要比葉守家靈活,通過各種手段,田產已經有了近百畝了,因此村里都稱他為地主,再加上他擅長鉆營,還混了個村長,葉守家的田產,大部分都是被其給收購的。
不過,就是一個村里的頭面人物,在碰上了過來的齊鄉長后,還有后面,穿著紫袍的周國富后,他還是戰戰兢兢的,一副小人模樣,上前問禮。
點頭哈腰的,好不低三下四。
“老謝啊,你們村厲害啊,竟然出了周大人這樣的人物,我也是陪周大人一塊過來訪親的……”
“周大人?我們村哪出過什么大人啊?您莫拿我們說笑了……”
謝順子搖頭連連,明顯有些懵。
他們村哪出過什么官啊?
他們村九年前,倒還有一個老秀才,興許,大概,有可能混個官當吧?
但這個老秀才,已經被兇神惡煞的大順天兵,給砍了腦袋了。
而這九年來,他們葉家塢這些,在大順永昌天子李自成幫助下,獲得了田地,成為自耕農的農民們,雖然有不少都致力于下一代的教育。
但是,如今這群受教育的孩子,卻也不大,也沒資格當官啊。
所以,這個謝順子,是著實是有些懵。
“順子,你不認得我了?”
就在順子懵著的時候,周國富卻突然,樂呵呵的走到他身前,然后摘下了頭上的烏紗帽,又露出來了,他在鄉間,經營自家磨坊時,那張迎來送往時的標準笑臉。
“你是,你是……”
謝順子驚的手指都在哆嗦,他認出來了這是誰。
這不就是那個,差一點就死在了大順天兵手上,然后回村后,想拿回失去的田產,宅子,卻不得的周國富嘛?
已經八九年前沒見了。
謝順子都快忘記這個人了,就連村民們,大概也是如此。
可當如今,周國富一身紫袍,頭頂烏紗官帽,還在齊鄉長的帶領下,走到他們面前時,他難免是驚的厲害。
冷汗也淌了下來——瞅這架勢,這個周國富離開的九年里面,或許混的不錯,如今都當上了大家?
這回葉家塢,十有八九是要報仇雪恨吧?
一想到這,謝順子,還有他身后,在那湊著看熱鬧的村民們,頓時是心驚膽戰,有些膽小的,甚至謀劃著回家后,便趕緊搬家逃離此地。
這時,看著謝順子,還有周遭百姓,那又驚又俱的表現,周國富臉上,流露出來得意之色,他旋即,又戴上了烏紗官帽,無形中,這一舉動,給無數村民,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只聽周國富大聲嚷嚷道。
“鄉親們,我周國富又回來了!”
……
“周大人啊,這是您那五畝地的田契,當然了,這可不是我強占了您的地,這是葉守家這小子占的,我不過是從葉守家手上,把這幾畝地給買過來了,除此之外,我謝順子沒強占周大人家里,半點東西……”
葉家塢,謝順子家,當被請入到這磚瓦房的正堂里面,在太師椅上坐下后,謝順子就趕緊翻箱倒柜,取出來了田契,然后畢恭畢敬的賠著笑臉,朝周國富說道。
“順子,咱倆從小鬧到大,你這是搞哪一套啊?”
“這地,是流寇給你們分的,朝廷也是同意了,我如今是朝廷命官,又怎么能夠強取這些田土呢?”
周國富擺手笑道,絲毫沒將這幾畝地,放在眼里。
旁邊的齊鄉長趁勢道。
“是啊,你拿這五畝地過來,就是打周大人的臉,周大人在南洋的地,那數都數不過來,缺你這幾畝薄地?當初的事,都是已經過去的了,周大人是大人,宰相肚子里面能撐船,豈會計劃這些?你把田契收起來,要不然,你這還要是靠岸哩……”
“是是是,小人知錯,小人知錯!”
謝順子趕緊說道,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然后讓他內人,端茶倒水,伺候個不停。
而周國富喝著茶,然后一邊詢問著葉家塢這些年的情況。
他現在心頭那叫一個得意啊。
他這個五品藩官,雖然沒有權,但是,由于他跟齊鄉長商量了一下,要在鎮子上,投資建一個國富小學,所以齊鄉長對他是格外的上心。
給足了面子,讓他擺夠了譜。
要不然,他這個一個小藩國的五品官,可擺不了這樣的譜。
而剛剛在外面,看著戰戰兢兢的村民,還有謝順子的表情,周國富已經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這個五品藩官,想要迫害一下,這些當初均到他田地的葉家塢村民,實際上是不現實的。
別說是淮王國的藩官了。
就是大明朝的五品朝廷命官,也沒有權力,迫害一個村子的百姓!
因為現在是太平時節,死個十幾個人,幾十個都是大案,上有上官管著,下面呢,下屬吃的是朝廷俸祿,不是他周國富的飯,也不會為了周國富的個人恩怨去壞了自己的仕途,擔如此大的風險。
而殺這么多人,需要用的兵丁,衙役,也不是周國富能調動的,人家也不傻,不會干這種太倉吏。
各地還有巡查的御史來回轉悠。
以及各地駐軍看著。
想要弄死一兩人,還是挺容易的,但對一個村子下手?
哼哼,這是不可能的。
就是督撫大臣,也休想做到!
如果葉家塢是一個,未曾出現在編戶上面,類似于桃花源那樣,與世隔絕,從未繳納過賦稅的村落的話,或許,他周國富還可以給其扣上一個反賊強盜的罪名,然后搞事。
但葉家塢是長江邊上,一個在地圖上能找的到,已經編戶齊民,向朝廷繳納賦稅的村莊,這樣的村莊,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動的。
周國富要官身,是為了護自己周全——如果沒有官身,只是一個商人歸國,葉家塢的村民團結起來,根本就不是他周國富能撼動的。
而有了官身,他便可以通過自己的財富,用合法手段,收拾這些個村民們了!
在這之前,周國富要擺出來了一副,并不在意當初過節的模樣,但只見,他朝謝順子等人,笑呵呵裝逼道。
“說起來,我當初幸虧是走出了咱葉家塢,要不然,哼哼,現在我大概不會比順子你強到哪去,可我走出了葉家塢,這如今勢力,那可不了得了,銀子多的,我對錢都沒興趣了……”
謝順子,還有擠在他家院子里,院子外的村民們聽罷,驚的是說不出話來,少數跟周國富沒什么過節的,則是紛紛巴結恭維。
就連在他們這些村民眼里的大人物齊鄉長也不含糊,他一張胖臉上,堆滿了笑容,朝眾村民們道。
“那可不,周大人從南洋歸國,不只當了大官,還發了大財,周大人回來,除了看看大伙,在咱葉家塢重修老宅外,還要給咱們鄉里,修一條從鄉里,到葉家塢,再直通縣里的砂石路,還要再幾條河上,修幾座石橋,省得過河不方便,在鄉鎮上,建一所國富小學,聽說咱們鄉,今年遭了旱災,還打算修條水渠,再捐些銀子賑災……”
周國富臉上的肌肉略抽搐了幾下——尼瑪,他只說了要捐學堂,什么時候,又添上了個修橋鋪路的事,還有修渠賑災的。
這個齊鄉長明擺著是坑他啊。
但話都說到這了,他還能怎么辦?
周國富只是一個藩官,齊鄉長坑他也就坑了——他還能夠影響到老齊的仕途?
如今,他斷然不能夠否定齊鄉長的話——要不然之前的逼就白裝了,村民們也就不怕他了。
最重要的,要是當眾惡了齊鄉長的面子,以后他在葉家塢辦事,可就不易了。
因為藩官跟朝廷命官就不是一個體系,別看老齊只是個鄉長,但真要是想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整周國富,那跟玩沒什么區別。
只見周國富硬著頭皮,強擠出笑容道。
“是啊,我國富自己發了家,也不能夠忘記了鄉親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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