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魯爾費盡口舌，也沒能說服那幾個老頑固，不過在眾人最后離開之前，楊軒還是擺了一桌送行酒。
酒席上，一開始還吃得熱熱鬧鬧，到差不多快結束的時候，楊軒說道：“這恐怕是咱們最后一頓酒了，各位此番回到各自部族之后，你我雙方便是敵非友，將來在戰場上相見，大家可別埋怨我。”
楊軒這番話說出來，原本還舉著酒杯的眾人頓時都沉默在了原地，這意思是要刀兵相見了？
剛剛還熱鬧的場面，瞬間變得冰冷，所有人都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拖魯爾趕緊出來打圓場：“總督大人，話不要說得這么絕嘛，咱們只不過是一時間還沒有做出決定，并不是真的就不愿意歸順，況且咱們大多數人還都是愿意歸順的，只不過有那么少數幾個人沒想通而已。”
“對啊對啊，咱們都是愿意歸順的。”
拖魯爾這一番話，直接就把在場的頭人們分作了兩排，那些愿意歸順的趕緊表態，而那幾個老頑固則是被孤立在了一旁。
看到如此情形，他們也很是尷尬，一邊是歸順大盛，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而另一邊則是他們與大盛之間的仇恨。
尤其是這幾個老頑固，他們部族之中，當初死的人最多，所以很多人都對大盛充滿了仇恨，雖然他們接受通商，但依然是抱著仇視的態度。
見到眾人表態，楊軒便也開口說道：“雖然你們這么多人都是愿意歸順的，但是這事可不由我說了算，朝廷的意思就是要你們全部歸順，否則這阿日陶勒，可就不由得我來作主了。”
這時候，那些愿意歸順的頭人們，就紛紛開口勸那幾個人：“你說咱們歸順大盛有什么不好的，為什么非要犟呢？”
“就是，你們這不等于是把咱們都拖下水了嘛，這要打起來，咱們可都要遭殃。”
“你們倒是說說，到底為什么不愿意歸順啊？”
“你們不愿意歸順也總要有個說法吧。”
其實不愿意歸順的一共就五個人，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也逐漸有些承受不住了，便開口說道：“我們知道歸順的好處，但是你們怎么就不為我們想想，當初那場戰爭，我們幾個部族是死傷最慘重的，到現在都沒有回過元氣來，部族里那些孀寡老幼，可是每天都在我們眼面前晃呢。”
另一人也接茬道：“說的沒錯，我有三個兒子，兩個都死在了嘉峪關，還有一些叔伯兄弟，也死在了那場戰爭之中，我們部族里，如今是老幼婦孺比青壯年還要多，你們說，如此仇恨，讓我們如何能夠忘得了？”
聽著幾人的訴說，楊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緩緩說道：“這么跟你們說吧，此番招安你們，是我從朝廷那爭取來的，一旦招安不成，我這個總督也就做到頭了，到時候接替我的人便是嘉峪關的陳長青，他跟你們的仇恨也是一樣，我大盛戰死的，就不是別人的兒子、丈夫、兄弟？”
眾人此時盡皆啞口無言。
楊軒又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說起來，這場戰爭還是瓦剌發起的，你們戰敗了，死了人，我們大盛又何嘗不是？可是我們并沒有選擇延續這份仇恨，反倒是與你們通商，幫助你們過上好日子，結果你們還不領情。”
他一口氣喝光了酒，旁邊的拖魯爾馬上又給他滿上了一杯，他瞅了拖魯爾一眼，繼續說道：“當年那場戰爭我也參加了，我也是親眼看到身邊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你們以為我心中就沒有仇恨嗎？”
“是，你們戰敗了，死了很多人，但是這不代表你們就是受害的一方，你們要記住，你們是加害的那一方。”
楊軒的聲音越來越大：“憑什么現在你們卻好像是受害者一樣，在這里談什么仇恨？我們大盛死在你們手里的平民百姓還少了嗎？”
“朝廷的意思是直接發兵將你們剿滅驅趕，然后占據這塊地方，是我力爭之下，想要以和平的方式招安你們，但是你們不領情，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當然，我也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這個仇，你們不應該算在我們大盛的頭上，是誰征召你們入侵我大盛的？是誰逼著你們來攻打嘉峪關的？是誰讓你們傷亡慘重的？使我們大盛嗎？你們錯了，那是你們瓦剌的三大部族，甚至包括圖爾特部在內，他們都有份，你們唯獨不該將這個仇恨算到我大盛的頭上。”
楊軒說了這么多，唯獨最后這一番話，聽得眾人振聾發聵。
是啊，要不是圖爾特部唆使三大部族發兵攻打大盛，他們這些部族的人怎么會死傷慘重？
總不能說，他們舉起彎刀，大盛的人就要引頸就戮吧，戰爭有死傷再正常不過了，誰發起的戰爭，誰才應該承擔責任。
所以這個仇，應該算到圖爾特部，以及那三大部族頭上才對。
那五個頭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說道：“總督大人好像說得有道理呀，不正是漠西那幫人挑起的戰爭嗎？不就是他們非要強征咱們的族人去上陣廝殺嗎？現在仗打完了，他們拍拍屁股走了，還把我們給賣了，那我們憑什么還要繼續跟隨他們呢？”
幾人的心思動了，但是一時間還是沒能做出決定，楊軒也不再多說，而是提起了酒壺，給每個人倒了一杯酒。
最后他舉起酒杯：“諸君請舉杯，愿意歸順我大盛的，請滿飲，不愿意歸順的，可以將酒灑在地上，我也不再勉強，此次招安事若未遂，我也將解任這總督一職，將來怕也是再也無緣相見，這杯酒就當是敬我等相識一場吧。”
說完，楊軒一仰脖，一飲而盡。
那些愿意歸順的，也都學著他的樣子，一飲而盡，而那五個還在猶豫糾結的頭人，卻是互相對視了幾眼，手中的酒杯既沒有舉起，也沒有灑在地上。
其中一人來回掃視了一番之后，最終一咬牙：“我覺得總督大人說的沒錯，咱們這個這筆賬就不應該算在大盛的頭上，我干了，你們看著辦吧。”
說完，此人將酒一飲而盡，另外幾人互相嘆了口氣，也是將酒杯提起，將酒喝了下去。
拖魯爾在一旁拍手叫好：“這就對了嘛，以后咱們與大盛就是一家人了，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為了自己也為了族人，咱們的部族，將來肯定比現在更好。”
楊軒松了一口氣，這事總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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