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做錯了事，卻沒有付出代價，犯錯者將來一定會變本加厲。
戶部的問題，不是蕭禹一人的問題，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扛下所有罪責的。
李世民顯然是打算看在面子上，放蕭禹一馬，但韋安平卻不同意。
“先生想要怎樣？”蕭禹抬頭看著他，目光中全是不滿。
“不是我想要怎么樣，而是陛下想要怎么樣。”
韋安平淡淡一笑，嚴肅道：“我們嶺南有一句俗話，叫做：當你在家里發現一只蜚蠊（就是蟑螂）時，你的家里已經有了一窩蜚蠊。”
“此話何解？”李世民聽得一頭霧水。
房玄齡和杜如晦也聽得莫名其妙，只覺得對方在針對自己。
“蜚蠊是一種繁殖能力極強，生命力也同樣十分頑強的害蟲，一只蜚蠊躲在家里，根本發現不了。”
韋安平掃視了眾人一眼，緩緩解釋道：“而蜚蠊的繁殖速度極快，一旦進入家中，只需要半個月就能繁殖到幾十上百只，只有到那時才會被人發現。所以才有了那句話，雖然你只在家里發現了一只蜚蠊，但暗地里至少已經有幾十只了。”
“朕明白先生的意思了。”李世民點頭苦笑。
話說到這個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明白……這不就是在說朝廷的問題嘛。
別看硝石問題引出的挪用戶部車馬、人手，只是個小問題。
隱藏在這個問題之下，戶部里面恐怕已經到處都是問題了。
蕭禹聽完了解釋，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戶部的問題，他比誰都清楚……也知道韋安平的話，一點都沒有說錯。
戶部確實有很多問題，但他自信可以自行解決，不希望由陛下插手。
如果讓陛下知道了這些事情，不但他的臉面不好看，戶部的其他官員……恐怕一個都跑不了。
“臣，也同意先生的說法。”
一直沒有說話的房玄齡，終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不管怎么樣，他永遠都站在皇帝這邊。
李世民要是不想管，他可以當做沒看見；李世民若是想嚴查，他也可以沖鋒在一線，親自負責嚴查。
“右仆射、戶部尚書，你們怎么看？”李世民看著杜如晦和蕭禹問道。
“臣，無話可說。”
蕭禹兩手一攤，直接開擺。
“臣，覺得有理。”杜如晦想了想，最終同意了韋安平的看法。
他也知道戶部有問題，但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原以為硝石問題只是件小事，才會幫忙說話。
結果被韋安平這么一說，似乎戶部的問題更大。
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也不敢多說什么。
“那就徹查！”
李世民忽然大聲起來：“朕倒是要看看，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竟然敢動用國家公器，去中飽私囊？”
十幾分鐘后，刑部尚書張亮和大理寺卿戴胄匆忙趕來。
看到有韋安平在，兩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不會又出什么大事了吧？
只要有這位先生在，事情永遠都小不了……
看到兩人到來，李世民也不客套，直接把戶部的事情說了一遍，隨后又親自解釋了韋安平的“蜚蠊理論”。
聽完之后，兩人提著的心，再也掉不下來了。
陛下這不是明擺著要清理戶部嘛！
大唐的朝廷，上層并沒有多大的問題，但下層就不一定了。
下層官吏大多數都是前隋投降來的官員，以前在隋朝當官的時候，上梁不正下梁歪，跟隋煬帝一起各種橫征暴斂、貪腐嚴重。
到了大唐，雖然收斂了一點，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些下層官吏早就習慣了隋朝的做事方式，怎么可能一下子改過來？
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偶爾吃一頓素菜還算可以，但想讓他們頓頓素菜，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戶部的問題，也只是個小問題……整整的蜚蠊窩，恐怕還沒找到呢。
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張亮是絕不會說出來的。
他只是聽話地點點頭：“臣遵旨！”說完，便領命而去。
片刻后，房玄齡等人也紛紛告辭離開，只剩下韋安平和李世民留在大殿之中。
“先生啊……”李世民忽然感嘆。
韋安平聞言一愣：“怎么了？”
“朕這皇帝當得，實在是太難了。”李世民忍不住抱怨道：“就算是最親近的大臣，也會諂媚、隱瞞，又或者欺騙朕。有時候朕真的想當一個暴君，誰要是欺騙了朕，朕就殺他全家！”
“……”
你可千萬別！
聽到這話，韋安平冷汗都要下來了。
“先生，你為什么不說話？”李世民扭頭看著他問道。
“我擔心說錯了話，陛下把我全家砍了。”韋安平弱弱地答道。
“哈哈……先生不必擔心。”
李世民聞言，不禁撫掌大笑：“朕還沒有昏聵到那種程度，只要先生不造反，先生永遠都是大唐的先生。”
“那就好。”韋安平終于松了口氣。
“先生覺得，戶部的問題真的很大嗎？”
抱怨完之后，李世民又進入到了說正事的狀態，忍不住問道：“難道戶部里面，真的已經到處都是蜚蠊了？”
“說不定還有更大的呢。”韋安平淡定提醒道。
“什么意思？”
李世民直勾勾的看著他，似乎被觸動了某些記憶。
“大唐的底層官吏，該換一換了。”韋安平嘆了口氣道。
“莫非先生覺得，大唐的所有底層官吏都有問題？”
李世民有些難以置信，照他這么說，豈不是整個朝廷都出問題了？
“不一定是所有，但肯定少不了。”韋安平直言道：“這次爆發出問題的是戶部，其他部門只是還沒暴露出來而已。”
“怎么換？”李世民苦笑道：“朝廷上下，目前都還缺乏人手，哪來的人才？”
“陛下難道把科舉忘了？”韋安平反問道。
“也對。”李世民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再開科舉！明年八月，朕要看看天下的讀書人，在這兩年間有沒有進步。”
“這就對了。”
韋安平笑了笑道：“我也想知道，陛下那首詩掛出去后，有沒有激勵到天下的讀書人。”
“哈哈哈，是先生的詩。”李世民跟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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