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南平公主到了后宅,踏進屋子,一眼就看見了榻上王珪,不由怔在了原地。
眼前的老人。
眼眶塌陷,形如枯槁,哪里還有印象中硬朗倔強的樣子?
躺在榻上的王珪,也發現了南平公主,先是愣了下,隨即擠出一絲微笑:
“南平來了......”
說著,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南平公主臉色一變,趕緊跑過去,一把扶住王珪:“爹,您不要動,先躺著。”
一向潑辣的她。
此時竟顯得六神無主。
“爹,您…您的身體怎么......”
王珪淡淡笑道:“老臣的身體,怕是不行了。”
“什么?!”南平公主大吃一驚,喃喃道:“這怎么可能?宮里不是派太醫來了嗎?”
“看過了,沒用。”
王珪輕輕搖了搖:“人老了,到歲數了,老臣馬上要去見先帝嘍。”
南平公主面如土色。
感到渾身發冷,顫抖著聲音道:“爹,您,您可別嚇我啊......”
“呵呵,你這孩子。”
王珪笑了一下,隨即緩緩收斂笑容,掙扎著想要再坐起來:“公主殿下,老臣有話對你說。”
“爹,您別起來了!”
南平公主趕緊扶著王珪,驚恐道:“您有話躺著說便是,兒媳都聽著呢。”
王珪剛才動了幾下,氣色更加衰敗,只得躺在榻上,虛弱的望向南平公主:
“公主殿下,你大婚之日,老臣做得不對,向你道歉了......”
南平公主渾身一顫。
不可思議的望向自家阿翁,心情像是決堤的洪水。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
新婚之日發生的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的扎在她的心里,每每回想,便跟到深深刺痛。
可如今。
對方竟然親口認錯了......
而且絲毫沒有長輩的架子,要知道,眼前的老人可是自己郎君的親爹,還是大唐國士!
如此雙重尊貴身份。
竟然主動向自己低頭認錯。
這簡直不可思議!
“爹......”
南平公主眼圈一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吧,好好哭一場,把你這兩年的委屈都哭出來。”
王珪嘆道:“其實那日之后,老臣也有后悔,只是顧及自己的面子,沒有主動找你說。”
“現如今,老臣就要走了。”
“再不說,今后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爹!您別說了!”南平公主伏在榻邊,嗚嗚哭個不停:“都是兒媳的錯,不該跟您使性子!”
王珪也眼眶紅潤,牽動嘴角笑道:“你這孩子,哪有公主給臣子道歉的道理。”
“不!在王家我不是公主!而是王家的媳婦兒!”
南平公主抬起頭,自責的哭道:“您病成這樣,我竟沒有來探望....都是我的錯!”
王珪微笑道:“你這不是來了么。”
南平公主臉紅了一下:“多虧了房二郎,若不是他,我爹也不會命我來見您。”
“房二郎?”
王珪愣了下,隨即雙眸精光一閃:“這小子,又讓我欠他一個人情......”
這一道精芒閃過。
王珪的眼神漸漸變得暗淡,喃喃道:“房二郎,老夫沒有看錯你啊......”
南平公主立刻發現了不對勁,驚恐的叫道:
“爹!您怎么了!”
“公主殿下......”
王珪艱難的扭頭。
南平公主趕緊握住他枯瘦的手掌,大聲哭道:“兒媳在呢!爹您可別嚇我呀!”
“老二,就拜托你了......”
王珪努力望向她,手掌忽然生出一股力氣,死死抓著她的手:
“你要看住他,勿要讓他與太子合流!”
“這小子飛揚跋扈,老大壓不住他....你是公主,性子又強勢,王家只有你能鎮得住他......”
“南平,切記,為了你們的安全,老夫這番話,不要告訴任何人…記住了嗎?”
“兒媳記住了!”
南平公主哭著回答。
王珪沒有再說話。
緩緩松開她的手掌,轉而望著屋頂,雙眸時幻時滅,仿佛在回望自己的一生。
南平公主臉色蒼白。
猛然轉身沖向屋外,顫聲叫道:“太醫!太醫呢!快來救救我爹!”
屋外。
王家家人臉色大變。
四名宮廷太醫沉著臉,拎著藥箱快步進屋。
他們奉李世民命令,十二個時辰守在王家,時刻監控王珪病情。
今日類似的情況。
之前已經發生過數次。
而且間隔時間一次比一次短......
......
前廳。
房俊與王家大郎正在交談。
王崇基是王家長子,四十多歲,性格謙遜,如今官至主爵郎中。
與房家大郎房遺直相似。
都是一副儒雅的做派,書生氣十足。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名家仆氣喘吁吁的跑進來:“大少爺,您快去看看吧,老爺又犯病了。”
王崇基臉色一變,急忙對房俊施禮:“二郎,家父病急,在下失陪了。”
說罷轉身匆忙離去。
房俊自然也要走,剛出了門口,就見南平公主已經站在外面。
“嘶......”
房俊倒吸一口冷氣。
體內氣勁宛如大江大河,運足氣機便要翻墻。
然而南平公主卻一改剛才潑辣的模樣,紅著眼眶,朝房俊認真的施了一禮:
“房二郎大恩,請受南平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