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
李世民低頭凝視著信箋。
與折沖府送來的消息不同,在這封信上,房俊詳細記錄了私鹽案的經過。
縣令、主簿、刺殺者、馬場......
一個小小的陳倉縣,居然隱藏著如此多的隱秘!
至于折沖府,房俊只是順帶提了一嘴....但就是這寥寥幾句,讓李世民生出許多聯想。
于是,魯寧被杖斃,已經無關緊要。
大唐皇帝最關心的是:折沖府有沒有被滲透?
沉默片刻后。
李世民合上信箋,再次抬頭時,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
“諸位說一說,到底該如何處置劉仁軌?”
此話一出。
群臣全都渾身一震。
剛才不是還喊打喊殺?此時又要議一議?
這是要翻案嗎?
“圣人!”
侯君集上前一步,惡狠狠的嘶吼:“臣還是那個意思,殺!”
他不是傻子。
當然看出了皇帝的態度轉變。
可魯寧是他的人,若是不拿下劉仁軌,以后誰還敢為他賣命?
就在這時。
魏征站了出來,躬身說道:“臣,有異議。”
呼......
李世民暗中舒了一口氣。
若在平時,他最怕噴王說這句話,可現在,這聲音聽起來卻無比美妙。
李世民神色不變,淡淡吐出一個字:“講。”
“喏。”
魏征應了一句,抬頭道:“敢問圣人,劉仁軌為何要杖斃魯寧?”
奏是這個味......
李世民感受到了熟悉的節奏,配合的說道:
“魯寧在陳倉縣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縣尉劉仁軌大怒,這才杖斃了他。”
一旁,侯君集臉色一變,急忙插話道:“陛下......”
“君集不必多言。”
李世民制止他,敲了敲桌上的信箋:
“關于這點,俊兒已經闡述清楚了....他正在陳倉辦案,所以對此事多有了解。”
俊兒?
房俊房遺愛?
該死!又是他!
侯君集臉色無比難看,就像是吃了蒼蠅般難受。
“所以,魯寧該死....”
一旁的魏征,淡淡瞥了眼侯君集,轉頭躬身問道:
“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
李世民神色平淡:“何也?”
魏征正色回答:“隋末,正是由于官府中許多像魯寧這般,恃強凌弱的人,隋朝才滅亡的!”
話音落下。
文武大臣們神情大變。
老魏是真敢說啊!他就不怕,皇帝怪罪他影射當下?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
李世民卻嘴角勾起,露出欣慰之色:
“魏卿所言極是,我大唐理應吸收隋亡的教訓,不復前車之鑒......”
說到這里,朗聲道:
“傳詔,擢劉仁軌為櫟陽丞。”
升...升了?
大殿內群臣震動。
一個九品官把四品官杖斃了,非但沒有被處死,反而還升官了!
縣尉到縣丞。
九品至八品。
步子雖然不大,卻意義非凡。
因為這是圣人欽點......蒼天作證,這事一個吏部侍郎做都是大材小用。
“而這一切,皆是源于房二郎!”
“區區一封信,竟直接影響到了圣人的決策?”
“房家二子,何時有了這么大能量?”
群臣越想越驚。
侯君集臉色陰沉似水。
“又是房俊!”
“那小畜生明知魯寧是我的人,卻在偏袒劉仁軌!”
“他是故意的!”
侯君集拳頭死死握緊。
可現在皇帝已經下了定論,他縱有千萬不甘,也無可奈何,只能氣的干瞪眼。
......
“呵呵,侯君集....”
長孫無忌將目光收回。
低頭的瞬間,眼眸變得深邃,似乎將某個不斷翻滾的念頭深埋心里。
與此同時。
李世民坐在龍椅上,開始接二連三的發布命令:
“召房二郎回長安,國師率其所部,開赴岐州......”
“將赤岸澤之馬場,遷至隴右,置八坊,領岐、豳、涇、寧之地,設四十八監......”
“尚乘奉御張萬歲,除太仆少卿,勾當群牧,不入官銜。”
......
如果房俊在這里。
必然會驚訝于蝴蝶的翅膀。
...由于私鹽案的展開,李世民認識到了隴右的重要性,并展開了一系列動作。
養馬達人張萬歲,提前兩年赴任牧監......
不久的將來,唐朝的軍馬數量,將會達到史無前例的七十萬匹!
同樣,因為馬蹄鐵的提前誕生,戰馬耗損極大降低,這一數字還會增加。
要知道,在這之前,最耀眼的漢武帝時,馬匹數量才堪堪四十萬匹。
“秦漢以來,唐馬最盛”。
可以想象,武裝到牙齒的大唐鐵騎,配上海量的戰馬,在未來將會何等耀眼奪目。
......
兩儀殿內。
朝會還在繼續。
吐蕃大相祿東贊,在門外已等候多時。
終于,剛才進去的內侍,復又出來。
祿東贊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迎著晨光,挺了挺胸膛。
......高昌國主所為,已傳遍整個西域....此時,吐蕃提出與唐朝共擊之,這是唐皇巴不得的好事。
“正好,我稍后借機重談和親,大唐天子必然會欣然同意!”
祿東贊心生得意。
他篤定,大唐皇帝馬上要召他進殿。
只見內侍出了殿門,走到他跟前,態度冷淡的行了一禮:
“大相,請回吧。”
???
祿東贊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他沒想到,等了半天,竟然等到了這樣一個結局。
“這個…敢問寺人,天可汗可是交待了什么?”祿東贊不甘心的問道。
“嗯,是交待了。”
內侍揣著手,神情冷漠:“陛下說了,讓貴國盡快從吐谷渾撤兵,否則一切免談。”
什么?!
祿東贊如遭雷劈。
整個人傻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