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周元享開口唱了一曲流傳于安京城的小調《秦元春》,聲調婉轉悠揚,竟也唱得不錯。
一曲終了,臺下鼓起掌來。
周元享頗為得意,下臺回到座上。
隨著周元享回桌,全場目光齊聚周家這桌。
這時候再叫停,怕是已經不能。
第二輪擊鼓傳花,花兒停在周元純手上。
周元純羞赧一笑,隨即步履輕搖,走到臺上,朱唇微啟,唱了一曲《醉春風》。
周元純十六七歲年紀,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該豐潤的地方都已頗具規模,一顰一笑皆是旖旎春光,即使蕭逐鳳對她的成見頗深,也不得不承認周元純的確是個了不起的美人。
清脆婉轉的嗓音配合著千嬌百媚的神態,吸引著臺下無數道熾熱的目光。
一曲終了,滿堂喝彩。
第三輪鼓聲停止,花兒毫無意外地停留在蕭逐鳳手中。
周元享兄妹二人珠玉在前,若是蕭逐鳳唱得不好,定會遭人恥笑。
去青州之前,蕭逐鳳一直在周府干些雜活兒,其實就是個下人,哪里像周元享整日流連煙柳之地,抑或是周元純有家中請來的老師教授琴棋書畫?
他哪會唱小曲兒?
迎著整個大廳的目光,這時再說自己不會,怕是掃了大家的興,丟了自己的臉。
周元風瞪了周元享一眼,斟酌著要如何替蕭逐鳳解圍,踟躕間蕭逐鳳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是如此,在下便獻丑了。”
周元純還怕蕭逐鳳推脫自己不會,那樣就算丟人,也算不上顏面掃地,還給周元享遞了個眼色,準備起哄強行讓蕭逐鳳唱上兩句,此時蕭逐鳳竟一口答應,若是上臺唱些粗鄙不上臺面的曲子,怕是真真要成為笑柄。
當下輕輕一笑,帶頭鼓起掌來。
周元享見狀,也鼓起掌來。
被兄妹倆帶著,不少人都鼓起掌來。
雷鳴般的掌聲中,倒有一大半是想看蕭逐鳳的笑話。
蕭逐鳳走上臺來,輕輕作揖,朗聲說道:“方才聽老先生說書,書中說到青州城外北莽兵亂,一襲道袍解救蒼生于水火。
此番高義,實在令人傾佩。
然數年前北莽南下,侵我大夏國土,屠我大夏子民,幽云七州之地,至今還在仇寇手中,此等國恥,焉能不雪?這番大仇,怎能不報?
每每念之,常使人怒發沖冠。”
神宗二十一年的北莽之亂始終是刺在大夏子民心中的一根刺,狠狠地刺破了大夏王朝天朝上國的美夢。
那年,沉寂許久的北莽突然揮師南下,摧枯拉朽般地摧毀了大夏王朝本應固若金湯的北境防線。
短時間內,幽云七州淪陷,北莽大肆屠城,死在北莽屠刀之下的大夏子民,達到令人瞠目的千萬之巨。
僥幸從屠刀底下撿回一條命的,下場卻更加悲慘,稍有姿色的女子淪為玩物,暗無天日慘遭獸行,直到被凌辱致死,男子淪為奴隸,被斷了子孫根,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北境大江汃羅江江水盡被染紅,十六年間竟蕩不盡血色;北境平野千里沃土堆滿累累白骨,從此寸草不生。
這是每個大夏子民心中不敢揭開的傷疤,這份恥辱一直壓在大夏子民心頭,不敢觸碰,難以釋懷。
不少文人騷客將青州那道人孤身退北莽寫進詩篇編成曲子,卻幾乎無人敢于正視青州之前的那段黑暗且屈辱的歷史。
人們只知道是邊境守軍統帥玩忽職守指揮不力,邊境守軍疏于操練戰力疲軟,二十萬名聲在外威名赫赫的北境龍騎軍名不副實,竟如烏合之眾般不堪一擊,致使幽云七州之地盡失,千萬大夏子民慘遭屠戮。
在座的世家子弟大多熟知這段歷史,蕭逐鳳這一番話,無疑勾起了眾人壓抑在心中的憤怒。
周元純眼珠一轉:“逐鳳哥哥,你說這些……難道你要唱關于‘北莽之亂’的曲子?”
蕭逐鳳朗聲道:“正是!”
這事兒,說書的不敢提,唱曲的不敢提,讀書人不敢提,行伍人不敢提,士大夫不敢提,朱紫貴不敢提,偏你蕭逐鳳敢提?
周元純假意勸勉道:“國仇家恨可是大事,哪兒是咱們能輕易置喙的?
哥哥還是換個其他的吧!”
蕭逐鳳擺擺手:“不必!”
周元純心中大喜:“蕭逐鳳,這可真是你咎由自取,本來你唱不出來,也不過是顏面掃地,可你偏偏要唱這個,北莽之亂豈容你隨意編成曲子?稍有不慎,便可扣上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到時候就連大哥也保不住你!”
蕭逐鳳整整衣襟,正色道:“這首曲子,名字叫做《精忠報國》。”
此時松貍樓六樓之上,一個雅致的屋子里,一襲黑袍負手立于窗前,漆黑的眸子遙遙望著下面。
此人正是入京之后幾乎銷聲匿跡的武棣。
夏神宗一紙詔書召武棣回京,卻任由京中謠言喧囂塵上,遲遲不召武棣面圣,仿佛是與這個二品通天境武者比拼耐性。
武棣索性躲進舊友趙橘白的松貍樓里,在這安京城里,還沒人敢在松貍樓撒野,武棣躲在這里,倒也不必理會安京城內的暗流涌動。
武棣望著樓下立于臺上的蕭逐鳳,心中一動:“竟然是他。”
只見蕭逐鳳緩步走到方才說書人的說書臺前,抄起醒木,一下下拍在桌上,替自己打著節拍。
醒木拍桌,人影錯落,各位看官,且細聽分說。
蕭逐鳳消瘦的身子立在臺上,隨著醒木拍桌,身形也在上下起伏。
周元享忍不住出言嘲諷道:“蕭逐鳳,這就是你所謂的小曲?”
蕭逐鳳冷冷地看了周元享一眼,高亢而又雄渾的聲音伴著醒木聲響起: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歌聲一起,不是小調,不是小曲,而是一種從來沒有人聽過的音調。
如大江奔涌,如驟雨滂沱。
豪邁,雄壯。
伴著蕭逐鳳的歌聲,醒木仿佛化身戰鼓,戰鼓陣陣,沖天而起,一股豪情從眾人心頭席卷而來,豪邁的歌聲似乎能點燃眾人心中的熱血。
歌聲傳到六樓,武棣漆黑的眸子有些失神。
歌聲中,仿佛回到了當年。
當年少年豪氣,天縱奇才,千里奔襲,斬仇寇于萬軍叢中;輕劍快馬,展宏圖在少年錦時。
那時縱橫天下,誰人能擋?
同一個屋子里,武棣身后有一襲白袍,手中拈著半杯酒,瞇著眼睛聽著歌,突然出聲道:“這曲子,有意思。”
隨著前幾句歌聲響起,松貍樓的五層之上,有笛聲倏忽間響起,笛聲起調極高,如雄鷹般驟然沖上九天云霄,隨后在云霄中略略徘徊,俯沖而下,化作陣陣殺伐之音,完美地融入蕭逐鳳雄渾的歌聲里。
聽著笛聲響起,那襲白袍晃晃酒杯,不由得失笑道:“這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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