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逐鳳披著狐皮長獵袍,戴著貂皮風雪帽,將路引交給維州城城門守軍,學著其他客商道一句:“官爺,進城采買。”
蕭逐鳳從小在儋州出生,儋州地處大夏北部,雖離北境有些距離,方言卻有些相似,這句“進城采買”將北莽腔調學了個十成十。
城門守軍略略看了眼路引,點點頭,示意兩人進去。
順利通行。
兩人牽馬并肩行在維州城主道。
維州城本就是座雄城,淪落北莽之手一十六年之后,氣質愈發粗獷不羈。
本來就極高的城墻再度加高幾尺,城門修了面積頗大的甕城,城墻之后,是數不勝數的擋馬墻。
城門城墻到處都是悍勇健卒。
要想攻克這樣一座雄城,當真難如上青天。
不僅兵卒悍勇,就連大街上的行人都大多匪氣十足,讓人有種誤入悍匪山寨的錯覺。
十六年前屠城之后,維州城內大夏人氏已經不多,如今大多都是遷徙而來的北莽人。
林驚仙輕聲道:“方才在城外為何不把那兩人直接殺了。”
蕭逐鳳道:“我一擊得手,將他們擊暈,咱們沒露了相,還借了他們的路引和衣服,沒必要殺人吧?”
“可他們是北莽人。”
蕭逐鳳沉默片刻,旋即輕嘆一聲:“是啊,他們是北莽人,北莽人屠了北境七城千萬大夏子民,犯下罄竹難書的滔天罪行,當真是白死莫贖。
若是兩個北莽披甲鐵騎或是江湖豪客,我想也不想就會殺了,可他們只是尋常獵戶。
北莽尋常百姓,也該殺么?
似乎該殺,憑什么他們殺得我大夏百姓,我殺不得他北莽百姓?
可似乎又不該殺,他們并未做錯什么,僅僅是因為生而為北莽人,就該丟掉性命么?
若是兩軍交戰攻城掠地,他們若敢出現在我面前,我當然不會手軟,可是這兄弟倆僅僅是出城打獵啊。
但凡他們的手上沾上一丁點兒大夏百姓的鮮血,血債血償,沒什么可說的,但看他們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與當年血案又能有什么關系。
他倆怕是家里的頂梁柱,就這么殺了,恐怕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他們,該殺么?
我現在想不明白,還得再想想,所以就先不殺。
林師姐,若是依你,你會殺他們兩個么?”
林驚仙搖搖頭:“我也沒想清楚。
但是你把那兩人打暈綁在荒郊野外的樹上,不怕兩人被野獸咬死,夜間凍死?”
蕭逐鳳道:“放心,我綁得高,尋常野獸上不去。
咱們進城只為找到那維州城暗子傳遞消息,不會待許久,他倆膘肥體壯,哪里能輕易凍死?
至于挨餓受凍,那就得忍忍了,誰讓他們是北莽人呢?”
林驚仙很自然地抬手理了理蕭逐鳳皺皺巴巴的衣領:“你這衣服太過寬大,不好看。”
……
蕭逐鳳與林驚仙信步走進一家羊肉館,于靠窗的位置坐定,提高聲音道:“掌柜,來三碗羊肉湯,多加蔥花!”
店小二很是殷勤:“好嘞!”
羊肉湯店掌柜將頭從柜臺探出來:“客官,您兩個人,喝三碗湯吶!”
蕭逐鳳點頭道:“我能吃,有問題?”
掌柜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
這一番對話下來,總算把曹酒衣教的這繁瑣暗號交代清楚,什么要靠窗坐,要喊掌柜,要比人頭數多叫一份羊肉湯,要多放蔥花,要說‘我能吃’……
說錯一句都不行。
掌柜答的話也大有講究,雙方嚴絲合縫對完了暗號,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喝完羊肉湯,再逛一柱香時間,最后去兩條街以外的茶樓,便會有人前來接頭。
北莽店家羊肉湯做得粗獷,大塊羊肉長時間燉煮,出鍋前撒上鹽和蔥花,大量的白胡椒更是點睛之筆。
在這北莽寒冬呼啦呼啦喝上一碗,真叫一個美吶!
沒有江南烹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那般精心雕琢,這一口塞外熱烈,同樣令人流連忘返。
兩碗羊肉湯下肚,蕭逐鳳抹抹嘴,打了個飽嗝,拍拍肚皮:“舒坦吶!”
從羊肉館里出來,蕭逐鳳和林驚仙逛足一柱香時間,才進入茶樓。
這茶樓上下三層,竟是江南建筑般雕欄畫棟,細節處更是精雕細琢,雖比不上真正的江南名樓,可也算相去不遠。
一進茶樓,蕭逐鳳高聲道:“小二,可有雅座?”
肩上披著白毛巾的店小二一溜煙跑了過來:“客官樓上請。”
進了樓上雅間坐定,小二殷勤伺候:“二位喝點兒什么?”
蕭逐鳳溫聲道:“龍井。”
“得嘞!”
片刻之后,一壺龍井茶端了上來。
茶香裊裊,入口鮮爽甘醇,竟是來自江南的正宗滋味。
只是這小小一壺龍井要價十兩銀子,蕭逐鳳算是明白為何甄如法的走貨生意如此暴利。
兩人在雅間等候良久,房門被大力推開,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冒冒失失闖了進來。
徑直往里走了幾步,仿佛突然意識到不對,罵了聲:“他娘的,走錯了。”
轉身就往回走。
蕭逐鳳連忙喊住那漢子:“相逢即是緣,不如坐下來喝杯茶。”
那漢子將門掩上,大踏步走到兩人身前坐下,與魁梧身形不符的玲瓏眼神掃過面前兩個陌生人:“什么事?”
這位便是潛伏在維州城內的大夏暗子,浮萍。
繁瑣的接頭程序直到蕭逐鳳喊住浮萍才終于結束。
這年頭,連當個暗子都得有這般好的記性。
蕭逐鳳輕輕吸一口氣,浮萍大踏步走過來時帶起的空氣里,有著淡淡的藥材味和脂粉氣。
蕭逐鳳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窗外,眉頭一皺,一瞬之內展平:“浮萍,曹將軍讓我告訴你,北莽的蛛網出了點兒問題,叫你暫時隱匿起來,保全自己。”
得虧林驚仙依舊戴著斗笠,她那驚詫的表情才沒被瞧出端倪。
浮萍呼吸一滯,眉頭皺起:“什么問題?”
蕭逐鳳冷冷道:“你不該問。”
浮萍點點頭,向著二人拱手示意,旋即轉身離開。
浮萍剛剛離開,蕭逐鳳便將手探進貼身穿著的法器儒袍里,將兩柄寶劍抽了出來,隨后將林驚仙的佩劍遞到她的面前。
林驚仙接過劍:“怎么?”
蕭逐鳳壓低聲音,語調低沉:“浮萍叛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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