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商人竹筒倒豆子般交代罪行。
一則，落入這等詭異之地，十死無生，生命關頭早就嚇傻了。
二則，十八層地獄描述的場景太可怕了，商人腦子里滿是自己在十八層地獄中受苦的場景，根本沒有余地思考其他。
三則，人交代自己的罪過，肯定會藏著掖著，這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可若是交代“朋友”的罪行，恨不得一滴都不剩，這也是趨利避害的本能。
人都是見不得兄弟受苦的，總想著把自己的東西勻一點給朋友，比如酒杯里的酒，再比如牢獄里的經歷。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而且，商人整天跟權貴打交道，自然明白其中的處世之道。
對于上位者來說，狗咬死人并不是錯，錯的是狗咬死人不跟自己匯報。
上位者不在乎手下愚蠢，他只在乎手下的忠誠。
托人辦事，肯定不能有所隱瞞，這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岳川拿出一根筆，對著空氣寫寫畫畫，流光溢彩在空中衍生。
看到這一幕，商人不明覺厲，對眼前這位大能的“筆法”更加堅信不疑，交代得也越發詳細。
原來，管仲輔佐公子小白成就霸業之后，晉國也開啟了爭霸之路。
與其他國家輝煌卻短暫的霸業不同，晉國稱霸的時間最長，足足有一百多年，那些十幾年、二十幾年的霸主國加起來也沒晉國長。
這也是“華夏文明看春秋、春秋大義看晉國”的由來。
而晉國稱霸的關鍵便在于“六卿”的軍政體制。
六卿執政掌軍、出將入相，輔佐國君處理內外大事。
而且，六卿是世襲制，由固定的若干家族世代把持，按照“長逝幼補”的原則輪流執政。
開始時，六卿家族同心同德，十幾代人一同輔佐國君，保障了晉國的穩定、繁榮與強大。
之后六卿矛盾日益尖銳，斗爭不斷，一個又一個六卿家族覆滅，從十一個變成六個，又從六個變成四個。
而這四個就是：智氏、趙氏、魏氏、韓氏。
商人便是韓氏家臣，為韓氏奔走，楊國與晉國之間這個菜人鋪，便是由其負責。
韓氏出錢糧，菜人鋪屠宰時使用秘法，將血液煉制成一種特殊的材料，韓氏用這種材料煉制丹藥。
至于丹藥的用處，商人也如實交代：可以為女性駐顏，延緩衰老，甚至永葆青春。
靠著這種丹藥，韓氏培養出了許多女性，也籠絡了許多達官貴人的家眷。
聽到這話，岳川心中一驚。
雖然不是長生不老藥，可至少完成了一半，算是“不老藥”。
能延緩衰老，不用太夸張，哪怕只是看上去年輕十歲二十歲，也足以令女性發瘋了。
尤其是后宮中那些以色侍人的寵妃們，容顏就是她們的一切。
沒有哪個女人能永遠十八歲，但每年都有十八歲的女人。
哦不，放在這個時代的話，年齡標準應該進一步放低，十八歲已經算是老姑娘了。
由此可見菜人鋪背后令人瘋狂的利益。
毫不客氣的說，拆解賣肉只是毛毛雨，放血才是暴利。
“韓氏有多少菜人鋪？”
商人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家臣，能參與到的機密極少。我所負責的也就是楊國，其他國家有其他家臣負責。”
岳川又問道：“楊國的菜人鋪有多少年了？”
“我接手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幾十年了，具體年頭我也說不準。”
雖然不是一問三不知，但也差不多。
岳川明白，這不是家臣無能，而是韓氏經營的時間太長，潛藏勢力太大了，也太深了。
“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你最好不要有所遺漏，否則城隍大人看出破綻，數罪并罰不說，還要罪加三等！”
聽到這話，商人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沒了，沒有了，我都交代了。”
“哼！菜人鋪使用的法器、針法、刺青、靈符都是哪里來的？該不會是那些屠夫自己制作的吧？”
“哦哦哦，這些都是家族供應。下面需要什么物品，會向家族發信，我把信送到家族后，家族將一應物資交給我押解。不過這些東西都混在錢糧之中，具體有什么，有多少，我一概不知。”
岳川再次冷哼，“你確定沒有遺漏了？”
“沒有，真的沒有了。”
岳川轉了轉筆，說道：“我提醒你一下，進門之前，你心中轉的什么主意？”
“啊？”商人大吃一驚，“我只是想了想，還沒有做啊，這也算嗎？”
“你以為呢？心生惡念，就已經在作惡，心生淫念，就已經是在褻瀆。若非如此，我豈會問你？”
商人立刻回答道：“最近家族需要的煉丹材料有些多，任務都很重。所以我琢磨著帶一批人過來，將他們害了以后抽血拆肉，沖抵任務。”
岳川點了點頭，“他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么要害他們？”
“什么無冤無仇！他們都是去姜國做生意的，姜國與我晉國不睦，私通姜國不就是資敵嗎？我殺他們就是削弱姜國，這是為國殺賊。”
岳川無語。
這個商人跟屠夫、打手、下線、官吏一樣。
你說他是好人吧，不干好事，還不干人事。
可你要說他是壞人吧，一個個還守規矩、講道義，有一顆拳拳的愛國之心。
雖然這顆心有點病態，有點扭曲。
岳川不再理會這一點，繼續問道：“那你準備怎么害他們呢？”
商人獰笑一聲，“還能怎么辦，當然是生剝！先把他們的皮一整張揭下來，再把他們的骨頭一根根剜出來，屠夫里面有幾個好手藝的，能把人身上大半骨頭拆下來，卻不致死。手藝最好的一個，拆出來一百六十七塊骨頭。”
岳川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之后呢？之后怎么炮制他們？”
“剝皮抽筋、剔肉拆骨。還要揀他們大腿骨出來，雕琢成工藝品，讓他們欣賞雕刻的全過程。您知道嗎，指甲蓋大小的骨頭上，能雕刻出一幅《十美圖》。”
岳川有點反胃。
這群家伙已經不是心理變態了，完全是變態中的變態。
“大人，不知您相中了哪個，想要他們身上哪塊骨頭，又想雕琢成什么圖案，我都能……我都能……”
商人一回頭，駭然發現，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自己，眼睛里怒火熊熊。
“不是……你們不是在吃喝快活嗎？怎么……怎么……”
一個商人沖上來，大聲喝道：“快活你娘，你這家伙一路上跟中邪了似的，帶著我們大家往這走，這他娘的是個什么鬼地方。”
“嗬！幸好你中邪了，把所有的罪行都交代一遍，否則我們大家還不知道你背地里干的勾當。”
“奶奶個熊，我們把你當大人，你把我們當牲口，還想把我們騙到這里賣錢。”
“老子這砂鍋大的拳頭，就問你好看不好看！”
商人左左右右掃視一圈。
哪里有什么快活林？
哪里有什么豬羊酒肉？
這里分明就是一片荒墳野冢！
“原來，不是別人中邪，我自己獨自清醒。而是從頭到尾，就我一個人中邪！”
再回頭尋找那個有天大本事的“大人物”，哪里還有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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