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廟建成后，許斧也因此聲名鵲起，卑梁城從一個無名邊鎮名氣大振，變得遠近皆知。
不過許斧眉頭緊鎖，滿面愁容。
許石好奇，“族兄，這次事件您斬殺鐘離城斜教徒，不墮吳國威名，又率領軍民搗毀邪教老巢，建立河神廟，屢立大功，升官指日可待，為何這般不舒展？”
許斧搖頭道：“族弟有所不知，這個河神廟……唉……為兄真是悔不當初啊！”
許石全程參與了這件事，自然明白河神廟是怎么回事。
這是自家靠山，容不得旁人說半句壞話。
“族兄，便不說河神大人，就說田螺姑娘，如果沒有它的庇護，您焉有命在？”
許斧沉默了一下。
當時與楚人比試射術，自己代表卑梁城第一個上陣，即便第一箭射死了楚人，后面還有九個楚人。
就算自己運氣好，也不可能十次全都躲過去。
“若無田螺姑娘庇護，為兄尸骨早寒！”
許石搖頭，“族兄錯了！若無田螺姑娘庇護，卑梁城早就被楚人攻破，此處宅院也被楚人踏平，甚至付之一炬，族兄也被挫骨揚灰，安能全尸？”
許斧沒說話，因為他明白，這都是事實。
卑梁城人少，根本擋不住楚人。
許石又說道：“咱們誅殺的那一家老小，一看便是修行世家，若無神助，族兄能切菜砍瓜般將其屠滅？”
“若無神助，我等千人，無一生還。”
“那族兄為何還要非議河神大人？”
許斧擺手，“并非為兄，而是上層……哎……說了你也不懂……”
許石確實不懂，他把這番對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岳川。
岳川并無驚訝，淡淡的說：“我已經知道了！”
宗教這玩意從來都不可能脫離世俗政權單獨存在。
雙方總要爭出一個高下。
要么宗教徹底臣服，成為世俗政權的工具，要么篡權專政，走上國師的道路。
河神信仰能在吳楚遍地開花，絕對繞不開世俗政權。
許斧搗毀的那個修行世家，就是權貴的爪牙。
岳川拘了老頭全家的魂魄，各種嚴刑拷打。
修行世家運轉的模式、背后的網絡全都一清二楚。
許斧確實為民除害，辦了一件大好事，但是某些權貴的利益因此受損。
“怕是已經有人提點許斧了，只是不知他會如何選擇。”
許石立刻跪倒下去，“土地公，族兄是我們家族中最有出息的，我當初能買通關系，混入使者隊伍前往姜國也都是靠族兄幫忙。族兄于我有恩，我不想看到族兄遭遇不測。還請土地公幫一幫族兄。”
岳川嘴角一勾。
宗教跟世俗權力，還真的就形影不離。
“你所求甚多，所獲也甚多。至于許斧……他沒有求我，我如何幫他。”
許石難得的聰明了一回，“我這就帶他去燒香磕頭。”
“你回來！”
許石連忙轉回來，“土地公，您有什么吩咐……”
“你族兄雖未求我，但提倡建廟，于我有功，我承他這個情，肯定不能對他的難處袖手旁觀。不過我出面多有不便，許多事情還需要你奔走。”
許石連忙磕頭，“土地公盡管吩咐，許石甘愿為土地公赴湯蹈火。”
“起來說話……也不是什么出生入死的事，而是關于河神廟在吳國的發展。”
岳川講述了自己招魂拷問的情報。
楊國有菜人鋪，吳楚有河神教，兩者都是借著苦難收割底層百姓，把老百姓剝皮拆骨、敲骨吸髓。
相較之下，菜人鋪簡單直接粗暴，花錢買命。
河神教則更加缺德，騙錢害命，純白嫖。
而且，河神教培養“血吸蟲”，將其散播到水域中，這些蟲會寄生在魚貝體內，被人食用后，又會轉移到人體內，不斷吞噬人體精氣。
成熟后，這種蟲子便會破體而出，回到特定的地點，完成生命循環。
蟲卵經過術法改造后可以繼續使用，蟲子尸體則可以用來合藥、鑄劍。
許石驚訝，“什么？世上還有這等惡毒之人、惡毒之事？而且還是我國權貴？”
岳川點頭，“這應該不是某個權貴，而是……很多權貴。或者早已經是權貴們的常態。”
許石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
當初，他為了把驅蟲丸帶回家鄉，造福百姓，在城隍廟中磕了太多太多的頭。
可許石怎么也沒想到，這些害人的蟲子是人工豢養的。
“土地公，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樣做有什么好處？”
岳川沒說話，而是將一冊帛書丟給許石。
“這是剿滅修行世家時查獲的重要資料，你看看就明白了。”
書中講述的是血吸蟲的養殖方法，控制方法。
就如《馬政》，也稱得上保姆級教程。
而血吸蟲蘊含精純的氣血之力，煉制丹藥后可以滋補氣血，這一點和韓氏菜人鋪制作的丹藥非常類似。
除此之外，血吸蟲還可以用來鑄劍，效果比以人殉劍更好，更容易打造出精品刀劍。
岳川說道：“河神教就是他們愚弄百姓的工具，拿出幾粒劣品丹藥，就能收買許多神漢，通過這些神漢去榨取百姓。百姓們便是恨，也都恨在河神上，卻不敢恨神漢。更不知道神漢背后的權貴。”
“為什么會這樣？”
岳川呵呵一笑，“因為河神不會降罪他們，但神漢可以鬧得他們雞犬不寧，還能用官府的關系，把他們治罪下獄，家破人亡！”
許石恨極，“土地公，我該怎么做？”
“那些打著我名頭招搖撞騙的，我會逐一上門真實他們。與此同時，你幫著你族兄把卑梁城建設起來，帶領此地百姓繁榮富強。還有對面鐘離城的百姓，順帶幫一幫他們，把卑梁—鐘離這一帶經營起來。”
兩國邊境糾紛多、矛盾重。
但邊境也有特殊的便利，那就是管轄松弛，地方官員權力極大，做事不會束手束腳，也沒那么多牽絆。
尤其許斧這種一言不合滅人滿門的狠茬，便是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會有人指指點點。
許石卻一臉忐忑，“土地公，我不會這個啊。”
“這有什么難的？百姓那邊，就引導他們養殖魚鱉蝦蟹，我會給你具體的養殖方法，你只管推廣下去就是。官面上，讓你族兄多補路修橋、疏浚河道、加固河堤。”
“這個人……錢……”
“人的話，多找點老河工，他們肯定都懂。至于錢，這個你無須擔心，我會給你解決。錢財的來路，就說是你行醫所得。”
“好的，我明白了。”
岳川點了點頭，“幫你族兄做出實打實的政績，政敵再怎么攻訐、詆毀也沒用。你族兄升官無望，那就專心經營治下，把這里打造成吳國首屈一指的大郭、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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