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了白家老太太制藥的場景，岳川終于明白，修仙小說里那種把一堆藥材丟進爐子里燒烤，然后一拍爐蓋，出來圓溜溜的丹藥是多扯淡。
剛采摘的藥材大部分得晾曬，還要篩選、炮制。
尤其是炮制（páozhì）。
古同炮炙，指用中草藥原料制成藥物的過程。
有火制、水制或水火共制，具體可分為蒸、炒、炙、煅、炮、煉、煮、沸、火熬、燒、咀、斬折、研、銼、搗膏、酒洗、酒煎、苦酒煮、水浸、湯洗等方法。
目的是加強藥物效用，減除毒性或副作用，便于貯藏和便于服用等。
炮制藥材有復雜的工序和講究，同一種藥材，不同的炮制手法，藥效會有所差異，甚至截然相反。
這些東西岳川一概不懂。
畢竟中醫太深奧了，也太復雜了。
他很好奇，白家老太太為什么會懂這么多。
這種繁瑣而復雜的知識量根本不是一代、兩代能摸索清楚的。
“這個啊……有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再加上自己的摸索，當然，最主要是問的。”
“問的？問誰？”
“直接問草木精怪啊！”
“它們為什么會琢磨這些？整天變著花樣研究怎么吃自己？”
“不是。草木精怪修煉緩慢，想要靠自然修煉化形太難太難，所以就需要香火的供奉，或者功德。取自身枝葉果實，可以獲得香火或功德，它們也很樂意啊。”
岳川問道：“它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如果人類需要它們的芯材，或者根莖？”
“所以它們從不輕易暴露自己的位置，而是與我們建立聯系，通過我們去施醫送藥。”
“如果很不幸，它們被人類找到了呢？”
岳川想起修仙小說里面廢柴嗑藥脫胎換骨，功力大增的橋段。
一個廢柴逆襲，得消耗多少噸的天材地寶？
白家老太太沉默了許久，說道：“如果病人需要這味藥材，草木精怪肯定樂意舍了身軀，以及千年的苦修，換取病人性命，畢竟這是大功德。輪回往生，也能成為人類，算是提前修成正果。”
“還有這種說法？如此，草木精怪豈不是排著隊等人吃？”
白家老太太搖了搖頭，“也不全是。有時候壞了千年的修行，卻沒能用在救人上，無法修成功德，來世又要承受千年的蒙昧，千年的苦楚。”
岳川沉默了。
他又想起那些靠啃食千年藥材、萬年藥材升級的主角。
一個廢柴逆襲，得消耗多少噸的天材地寶？
這成噸成噸的天材地寶不都是生命嗎？
它們不是精怪嗎？
不能修煉成人形嗎？
讓它們以自己的方式做功德不好嗎？
不是能惠及更多的普通百姓，蕓蕓眾生？
成百上千個草木精怪的性命以及數千年上萬年的修為，換一個廢柴的逆襲，值嗎！
尤其是，這個廢柴還經常不干人事。
“每次被救的精怪感謝我這老太婆，我就慚愧啊。哎，這都是命啊。救它們的不是我這個老太婆，而是那些豁出身軀，甚至舍卻性命的草木。”
“真要感謝，也不該感謝我這老太婆，而是被它們吃下去的藥。”
岳川再次回到蝗神廟的時候，兜里揣了好多剛剛團出來的藥丸。
上輩子，岳川對藥并沒有太多的感情。
討厭吃藥，偷偷吐藥。
病剛好一點就不再吃藥，美其名曰是藥三分毒。
但是聽了白家老太太的一番話，岳川醒悟，每一個藥丸都是生命。
至少，曾經是生命。
舍卻生命救死扶傷的不僅僅是醫生，還有這些草木精怪。
醫者，更多的只是一個橋梁、媒介。
幾千年后的醫變味了，藥也成了榨取利益、聚斂財富的工具。
藥材的藥效越來越低，失靈的偏方越來越多。
最終得出結論，中醫都是騙人的。
卻從沒想過，是誰騙了藥。
一大早，胡七等城狐社鼠從供臺下鉆出來，排成一溜給蝗神叩拜。
六枚藥丸憑空飄起，來到它們身前。
岳川沉聲說道：“此乃靈丹妙藥，能驅殺爾等腹內百蟲，今后若潔身自好，必不再受蟲豸之苦。”
胡八毫不懷疑，脖子一伸吞了下去。
嗯，有點甜。
胡七也學著伸脖子，可是它身板比胡八小一圈，差了點距離，于是伸出舌頭卷到口中。
幾個小老鼠別說伸脖子了，就是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一個個都原地蹦起，抓著丹藥坐在地上啃食。
“哎呦！肚子好疼！”
“這該不會是毒藥吧！”
老鼠體量小，發作最快，藥丸才啃了一半就躺在地上不斷蹬腿。
岳川說道：“雖有微毒，卻是良藥，速速服下，勿要浪費分毫！”
見小老鼠遲疑，岳川冷哼道：“吾欲殺爾等，一念生死，豈會假刀兵之利，藥毒之烈？”
胡八抓起地上的半枚藥丸，撐起灰九的嘴，往里面一彈，然后在腦袋上捶了一下。
接著是灰十，灰十一！
灰十二見逃不了，連忙一口吞了下去。
岳川一直在觀察著幾個精怪的狀態。
胡八以前清理過百蟲，后來雖又有蟲子滋生，但情況并不嚴重，自身免疫力再加上藥丸，足以應對。
幾只小老鼠更不用說，估計有點超劑量，但肯定死不了。
但胡七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不斷地抖來抖去，嘴歪眼斜不說，兩個眼珠也詭異的轉來轉去。
劑量不夠！
非但沒能毒殺那些蟲豸，還讓它們反撲起來了？
光芒一閃，又是一枚藥丸飛到胡七身前。
胡七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胡八掰著嘴送了進去，照例在腦袋上捶一下，幫助吞咽。
胡七終于慘叫起來。
老鼠們捂著肚子翻滾，胡七卻是捂著腦袋慘叫。
一道綠光升起。
卻是岳川消耗香火之力施展了一記回春符，幫胡七修復體內創傷，刺激生機。
兩相結合，蟲豸的瀕死反撲迅速被壓制，正在神經質扭曲的胡七也終于平靜下來。
它躺在地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舒服……前所未有的舒服……”
對著耳朵掏了掏，卻勾出一塊蠟質的塊狀物，抽絲剝繭似的拽出幾根長長的蟲豸尸體。
“爾等出去，清理干凈再回來，勿要玷污此地！”
城狐社鼠瞬間想起初見時的場景，慌忙向外竄去。
兩只狐貍，四只大老鼠沖出小廟，與外面的行人照面。
行人雖驚，卻不恐慌，反而踮著腳尖看熱鬧。
“好大一只狐貍，要是抓來，剝了皮肯定能做成好裘子。”
“狐貍能長那么油光水亮？分明是哪家的狗，打狗可要看主人！”
“后面那個瘦嘎嘎的是狐貍吧？狐貍怎么可能跟狗在一起？”
“你沒聽過有個詞叫狐朋狗友？”
“那老鼠你怎么解釋？”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嘿，明明是狗在前面跑，老鼠在后面追，怎么狗拿耗子了？”
“我說你——多管閑事！”
“嘿，你這小兒，竟敢羞辱于我，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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