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懷孕了？！”
聽了郎中所說的話，李清照懵了。
一直以來，李清照都以為不孕不育的那個人是她，不是趙明誠。
對此，李清照其實一直挺自責的。
——李清照還以為是她把趙明誠給耽誤了，要不然，趙明誠也不能快四十歲了，都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明誠納妾，常常不回家，李清照始終怒而不言，就任由趙明誠折騰。
誰想，有問題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她李清照，她李清照能夠正常受孕，很明顯，有問題的那個是趙明誠。
瞬間！
李清照就覺得自己站起來了，她很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
與此同時，李清照有一種無法言明又掩飾不住的喜悅。
所以，面對趙明誠那仿佛想要把她給殺了的眼神，李清照只想笑。
當然，李清照也清楚，她在這個時候笑，是不對的，畢竟，那個犯了錯的人是她，趙明誠是無辜的……吧？
努力了很久，生性磊落直白的李清照都沒能控制住她內心當中的喜悅。
為了不太傷害趙明誠，李清照趕緊說：“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言畢，也不等趙明誠說話，李清照就一臉喜色的離開了。
過了很長時間，李清照才抱著一個紅木箱子回來。
李清照將紅木箱子放在趙明誠身前的茶幾上，心平氣和的跟趙明誠說：“我不想跟你解釋甚么，我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是一箱珠寶，里面還有不少大乾紙幣，你收著，再娶一房比我好也比我更適合你的正房娘子，不然，你就從你的那些妾室當中挑個中意的扶正，你再……看看病。”
其實——
進來之前，李清照曾反復對她自己說，千萬別提趙明誠有病這茬，這對男人來說，可能是奇恥大辱。
可李清照真是不吐不快。
婚后連兩年都不到，趙明誠雖然沒有明說，但趙明誠一直就跟個怨種似的，暗怪李清照不能生養，害他沒有子嗣，讓他被人笑話，并借著此事不給李清照好臉色，后來更是更李清照分房睡了，然后堂而皇之的納妾傳宗接代，都不說跟李清照這個正妻商量一下。
趙明誠的母親也是常常拿小話來磕打李清照，怪李清照不能生養。
也就是李清照的家世背景強大，李清照本人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宋第一才女，趙明誠母子有所顧及還不敢太過分，否則李清照非得被趙明誠母子給欺負死不可。
后來，李清照對趙明誠大肆納妾一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趙明誠的母親也搬去江寧府跟趙明誠的弟弟居住，兩人之間才變得相敬如賓起來，甚至變成了老師和學生，趙明誠對李清照敬重有加。
不過這并不代表李清照心中沒氣，事實恰恰相反，李清照對趙明誠的所作所為很生氣，尤其是趙明誠因為她不能生養而疏遠她，她也一直都覺得她和趙明誠之間的婚姻不對勁。
可因為李清照不能生養，李清照覺得她有虧于趙明誠，所以李清照才一直隱忍，并試圖改良她和趙明誠的婚姻狀態。
結果到頭來卻證明，趙明誠是豬八戒倒打一耙。
這讓自覺受了一肚子委屈的李清照如何能忍得了？
趙明誠見，李清照出軌在先，又諷刺他不行在后，氣得手都抖了起來，他指著李清照：“你！你！你欺人太甚！”
聽趙明誠這么一說，再見趙明誠都被她給氣得抖了起來，李清照也意識到自己確實挺過分的。
所以，李清照盡量把語氣放緩，同時盡量將自己的聲音放柔，說道：“我并無惡意，我知道你想要孩子，可這并非你多納幾個妾室，就能解決的，你看，你已然納了那么多妾室，都沒有一兒半女產出，這足可說明，問題其實出在你身上，故而，你若真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不可再像之前那樣諱疾忌醫了。”
趙明誠一點善意都沒有聽出來，他聽到的只有赤果果的諷刺和嘲笑。
與李清照結婚十幾年，趙明誠真是連李清照的一個手指頭都沒有碰過。
然而，此刻在盛怒之下，趙明誠高高的舉起了手，想要給李清照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一巴掌。
可趙明誠的手剛剛揚起，一柄長刀就架在了趙明誠的脖子上。
生性膽小懦弱的趙明誠，見到這一幕，冷汗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他無比緊張的質問長刀的主人朱氏：“你……你……你要作甚？”
朱氏看都沒看趙明誠一眼，她只是向李清照遞出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朱氏的眼神很簡單，李清照一下子就領會了。
李清照巨汗，這位女將軍的殺性也太大了吧。
李清照當然不能讓朱氏擊殺趙明誠了，要是李清照真這么干了，那成什么事了？她李清照又成什么人了？
李清照忙道：“朱將軍快將刀放下，趙相公非壞人。”
朱氏聽言，才將刀給放下。
李清照想了想，又對朱氏說：“朱將軍先去外面等我一會，我跟趙相公說幾句話就去尋你。”
朱氏看了趙明誠一眼，應道：“諾。”，然后又主動說道：“娘子若有吩咐，只管招呼，末將就在門外。”
說罷，朱氏就提著刀走了出去。
朱氏出去了之后，李清照并沒有立即就跟趙明誠說她想說的話。
直到趙明誠從剛剛的驚嚇當中走出來，李清照才解釋道：“我并非仗勢欺你，實是你我之間的婚姻早已在十幾年前便走到了盡頭，這十幾年間，你我聚少離多，沒有夫妻之實，只剩夫妻之名罷了。”
頓了頓，李清照繼續說：“我曾試圖挽回過，但你敬我卻不愛我，你我一同生活，你痛苦，我更痛苦，不如你我合離，還彼此一個更好的生活，也不枉費你我相識十幾年，如何？”
趙明誠沉默了許久，才張嘴問道：“那個男人是誰？”
李清照搖搖頭：“這與你無關，你莫要問了，你不是敬我如師嘛，那你便簽份合離書給我，就當你尊師重道了，如何？”
“你！”
趙明誠都快要被李清照給氣死了，這時候哪有師父和弟子，只有丈夫和妻子，還尊師重道，有你這么侮辱人的嗎？
趙明誠咬著牙說：“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永遠也別想合離！”
李清照悠悠地一嘆：“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我不騙你，若是他出手，你不合離，他肯定會讓我喪偶，我真不希望看到那一天。”
趙明誠急頭白臉道：“你嚇唬我？！”
李清照陳述道：“我所言皆真也。”
趙明誠也不知是不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厲聲道：“有本事你就叫你那個野男人殺死我，不然你生是我趙明誠的人死是我趙明誠的鬼！”
見趙明誠似乎是鐵了心不跟自己合離，李清照什么都沒有再說。
——合不合離這種事，可能會限制別的女人改嫁，卻限制不了她李清照，這些年李存搶得有夫之婦多了，還能差她李清照一個？
李清照之所以想合離，只是想讓大家彼此體面一點罷了。
既然趙明誠不愿意要這體面，那就算了。
李清照直接站起身來，然后抱起自己的紅木箱子，邊往外走、邊說：“你若是改變了主意，就將合離書送致李迒家，那時我會再派人將這箱金銀珠寶給你送來。”
趙明誠有心將李清照留下來繼續譴責李清照的不道德。
可趙明誠剛剛有所意動，就見朱氏閃身出現。
趙明誠再看了一眼門外的五百虎狼，頓時就沒有了將李清照留下來的勇氣。
不久之后，李清照一行，就離開了來州，然后繼續往東京汴梁城前進。
這一路之上，李清照愕然發現，趙宋王朝竟然破敗到了讓她都有些不敢認識的地步。
雖說還沒到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的地步，但也是，到處大饑，父母食其子，至有病死尸插紙標于市，人售之以為食錢，牙兵皆骨立，而戍兵饑死者十七八。
還有，人不堪命，全都跑去當了盜匪，各地相繼爆發了多起農民暴動事件。
他們少者幾百人，多者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此起而彼伏。
影響比較大的有，京東的張萬仙，人數達十萬；河北的張迪，聚眾數十萬；京東的高托山，號稱有三十萬人；其他兩三萬者不可勝數。
這些伙起義軍當中，有些被剿滅了，有些被安撫了，但仍有大量的叛亂在發生和在發酵中。
這使得宋境當中，到處都是匪禍和兵禍。
另外，老天也不幫趙宋王朝，就在不久前，河東、陜西等地突然發生大地震，諸山草木皆沒入地中，多地房屋倒塌，民眾傷亡和財產損失都很嚴重。
人們都在傳說，趙宋王朝滅亡在即了。
還有，由于天災人禍，再加上人們聽說大乾王朝有可能會在近期攻打趙宋王朝，兩河、京東西等靠近燕云地區的地方出現了流民遷徙現象。
這種情況下，稍稍發生點大事，有可能就釀造出更大的叛亂。
在剛剛從燕地出來的李清照等人看來，與宋境一比，燕地簡直就是天堂。
路過一個茶攤時，李清照和朱氏進入茶攤喝茶。
——而如夢則是給了茶博士一錠銀子，叫茶博士去給外面的護衛全都送上茶水驅寒解渴。
在茶攤上，李清照、朱氏和如夢聽人說：
“蔡絳每次上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文書以從。”
“蔡絳趾高氣揚和耀武揚威，引起朝中一眾大臣的強烈不滿。”
“最為不滿的便是白時中與李邦彥，他們身為宰執，卻幾乎沒有處理任何公務的權利，他們只能按照蔡絳簽發的文書來處理事務。”
“蔡絳大權在握，卻肆為奸利，賞罰無章，遣使四出，誅求采訪，喜者令薦之，否則劾之，中外搢紳，無不側目。且蔡絳還彷效王黼設立的應奉司，創置了宣和庫式貢司，中分諸庫，如幣帛、服御、玉食、器用等，皆其名也，上自金玉，下及蔬茹，無不籠取，元豐大觀庫及榷貨務見在錢物，皆拘管封樁，其比王黼尤不如也。”
“雖然朝中大臣對蔡絳畏之如虎，但蔡攸不怕，他根本就不把蔡絳放在眼里，一直在暗中尋找搞掉蔡絳的有力證據。”
“因為搞掉蔡絳就可以逼退蔡京，蔡攸就有希望爬上宰相寶座，蔡攸對宰相寶座覬覦已久。”
“李邦彥等人也趁機扇風點火，極力挑撥蔡攸與蔡京、蔡絳父子、兄弟之間的矛盾，希望能借蔡攸之手打擊蔡絳的囂張氣焰。”
“不久前，蔡攸在蔡絳寫的一本名叫《西清詩話》的書中發現，蔡絳竟敢引用蘇軾及黃庭堅的言論。”
“這便是罪證，道君皇帝曾下詔，明令嚴禁引用蘇、黃文集，否則以違制論。”
“蔡絳還被白時中和李邦彥抓住，利用職權破格提拔其舅哥韓梠擔任戶部侍郎。”
“白時中和李邦彥上朝彈劾蔡絳，指責他竊弄權柄，以權謀私。”
“蔡攸更狠毒，他甚至向道君皇帝提建議，處死蔡絳，完全不顧兄弟之情。”
“道君皇帝對蔡絳的表現早有耳聞，不滿久矣，于是下令流放蔡絳。”
“蔡京聞訊急忙進宮哀求，道君皇帝看在蔡京面子上，免除了蔡絳的流放處罰，勒令蔡絳停職，并撤銷對蔡絳的賜出身敕。”
“現今，道君皇帝對蔡京很失望，他知道今日之蔡京已非昔日之蔡京，他希望蔡京能主動提出辭呈。可蔡京卻留戀權力，迷戀權力，遲遲不肯交出宰相大權。”
“那邊，大乾已然說明了，且割與河東河北兩路地土，以大河為界，方能存取大宋宗廟社稷，不然必定出兵來打。”
“這些朝廷大臣們，卻對國家所面臨的重重危機熟視無睹，全部心思都專注于內斗、奪權與爭寵，大宋必亡也。”
李清照聽得唏噓不已！
一方面，李清照并不希望李存侵略自己的祖國。
可另外一方面，見趙宋王朝被趙氏弄成這個鬼樣子，趙宋君臣又昏庸無能，李清照真覺得，不如就由李存來治理這個天下，那樣至少民眾能過得幸福不少。
離開茶攤了之后，如夢問李清照：“娘子，為何這些窮苦人任地關心國家大事，而朝中的那些相公老爺卻不甚在意？”
李清照說：“窮苦人不一定是國家大事的直接受益者，但卻絕對是直接受害者，一旦大宋滅亡，朝中那些相公老爺只要獻城投降，即便不能再為官，依舊可以富貴，退一步說，大宋不行了，他們還可以換個國家，比如去金國，比如去西夏，而窮苦人卻沒有退路，他們腳下那一畝三分地，那便是他們的所有，是他們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們一輩子也走不了，一旦外敵入侵，他們只能拿起武器拼命。”
頓了頓，李清照繼續說：“哪怕大宋已然被摧殘得支離破碎了，他們也必須守衛大宋，他們沒有選擇的退路，因為退一步那就是家破人亡國破家亡，愛國乃窮苦人最后的尊嚴，無論哪個國家，無論哪場戰爭，沖鋒在前的，浴血奮戰的，其實大多都是窮苦人，他們的命運和國家的興衰緊緊的捆綁在一起，他們必須希望自己的國家好起來，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好過起來，故而，窮苦人非是喜歡討論國家大事，而是出于生存的恐懼及安全的防范。”
如夢遲疑了一下，問道：“那大乾打過來，他們也會殊死抵抗嗎？”
李清照想了想，說：“大乾應當不算外敵罷，且此事還得看大宋如何處之，若大宋得人心，他們自然會隨大宋抵御大乾，反之，他們怕是會迎大乾而滅大宋。”
數日后，朱氏一行將李清照主仆送到了東京汴梁城，然后返回。
在這個過程當中，為了保護李清照的安全，朱氏搞了一個偷梁換柱，在陳橋驛就將李清照主仆給放下了，然后繼續大張旗鼓的前往東京汴梁城。
李清照主仆從陳橋驛徑直來到了李迒家。
李迒很詫異姐姐突然而致，但還是非常熱情的招待了姐姐。
在交談的過程當中，李迒問起，李清照為何而來，趙明誠怎么沒一塊來？
李清照只說她和趙明誠合離了，暫時在李迒這里住一段時間。
李迒一聽李清照做出了這么大的事，忍不住責怪起李清照太沖動了，什么事情解決不了，非得要鬧到合離這一地步？
李清照哪能受這個氣，當即就起身要走。
李迒知道李清照的脾氣，趕緊把嘴閉上，求姑奶奶千萬別走，自己不問了還不行嘛。
如此，李清照才在李迒家里住了下來。
可是，沒過多久，李迒就發現，李清照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且李清照也堂而皇之的開始在李迒家養起胎來。
李迒知道，趙明誠想要個自己的孩子，都快想瘋了。
所以，李迒實在是有些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姐姐都懷孕了，趙明誠還會跟自己的姐姐合離？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迒有心問一問李清照，可李迒又怕李清照耍性子抬腿就走，那樣的話，李清照一個女人，挺著個大肚子，該怎么生活？
李迒又有心派人去趙明誠那里詢問一下，他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李迒又有些擔心，李清照腹中的孩子不是趙明誠的，兩人有可能就是因為此事才合離的。
想來想去，不是多有主見也不是多有能力的李迒，也只能是順其發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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