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周南川不在園子里,出去辦事去了,佟言午飯后在鐵皮屋睡了一會兒,睡到半下午聽見鄧紅梅在外面敲門。

    她穿了件外套打開門,婆婆鄧紅梅手里拎著保溫桶,進了屋便將門關上。

    佟言想稱呼一下,卻又不知道稱呼什么,剛開始來的時候母親肖紅讓她叫阿姨,后來沒幾天結婚了,她就一直作一直鬧,跟她沒有什么好臉。

    鄧紅梅是周南川的媽媽,按理說她也應該跟著周南川喊鄧紅梅一聲“媽”,但一直沒開門,喊不出來。

    鄧紅梅將雞湯放在桌上,“我給你熬了雞湯,你趁熱喝吧。”

    說著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東西,上次來的時候沒注意,她這次走近了一點,看了看畫具,看了看顏料,還有畫筆。

    佟言還有些犯困,坐在小桌子邊上,一只手托著腮,沒有去動那罐雞湯。

    鄧紅梅繞了一圈回來,緩緩在她邊上座下,“你心定了沒有?”

    “嗯?”

    “好好跟南川過日子把孩子生了,別想著回海城,婚都結了,這么久了你還沒認清楚嗎?你也該人認清楚了。”

    她精神了些,靜靜的看著鄧紅梅,“若是沒什么事的話,我......”

    “你又要趕我走?”鄧紅梅眉頭微蹙,“你這個脾氣怎么得了?你來園子里我給你送雞湯兩回,你回回趕我走,我是南川的親媽!”

    “我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你也別跟我裝,你在園子里的情況有人都跟我說了。”

    佟言抬眸看著鄧紅梅,淺笑道,“我怎么了,我什么情況?”

    “你嫁過來就是我們家的人,對我們甩臉色就算了,你在外面跟其他人耍臉色,你就是在得罪人,替我們周家得罪人!”

    佟言莫名其妙,“我得罪誰了?”

    “你得罪誰你自己知道,我把話說在這,你在家就算了,你在外面不能胡亂去得罪人。”

    “誰跟你說了什么?”

    “你別管誰跟我說了什么,要想人不知自己腰板子挺直,我們周家前些年沒錢,現在南川賺到錢了,條件不差,不是娶不到老婆......”

    這話鄧紅梅經常說,但頭一次用這種語氣說。

    “還有,我不管你在你娘家多嬌生慣養,多大手大腳花錢,到了我們家你收斂點,你現在鋪張浪費的錢,那都是南川用命賺回來的,他高中畢業那年才十八歲,到處替人賣力打工,都是辛苦錢......”

    鄧紅梅激動的指了指屋里的畫,“你畫這么些有什么用,就這些東西憑什么就值好幾萬,娶個媳婦也就花這些錢。”

    “這些錢我自己出得起,我給了你兒子,他不要。”

    “什么你出他出,我們是一家人。”

    佟言起身,“我沒有故意去得罪誰,也沒有大手大腳花你兒子錢......”

    “我不是說你不該花,我只是讓你掂量著,過日子不容易,賺錢不容易!”

    周晨手里拎著雞蛋灌餅,走到門口聽到兩人吵架,鄧紅梅擺出婆婆的款兒教佟言勤儉持家,佟言只用兩個觀點反駁她。

    第一,她沒有揮霍周南川的錢,她手里的錢足夠她買下這些顏料,她還給周南川只是他不要。

    第二,她不承認自己借著周家到處得罪人。

    鄧紅梅被她氣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還不知錯嗎?”

    “阿姨,我沒做錯什么。”

    “你叫我什么?”

    佟言不再重復了,她一臉認真,“嫁給周南川是我父母的決定,懷孕之后我也認清了沒再繼續鬧,我在很努力的適應,如果你還有什么不滿,那你叫周南川和我離婚吧。”

    “懷孕了離什么離?!”

    鄧紅梅發了脾氣,語氣頓時就重了,朝著佟言拍了桌子。

    周晨正欲打電話,只見一個人影快速和他擦肩而過,將門打開了。

    “媽!”

    “南川,你來得正好。”鄧紅梅氣哭了,“我今天熬了雞湯給她補補身體,我讓她不要到處得罪人,不要花錢大手大腳,我哪句話說錯了?我說一句她有十句等著我。”

    看到親兒子就跟看到了救星似的,“她剛才還喊我阿姨,動不動就把離婚掛在嘴邊,實在太不像話!”

    周南川不明所以,唯獨進門前聽到了母親鄧紅梅訓斥的聲音。

    農村人嗓門大,有時候并不是惡意,但說著無心聽者有意,佟言脆弱又敏感,這時候幫著母親的話怕是會傷了她的心。

    “媽,你把話說清楚。”

    鄧紅梅擦了擦眼淚坐下,真就把前因后果說了個明白,只說是聽園子里的幫工說的,但只字沒有提到梁蓮花。

    “我也不是說不能花,這花得太多了,幾支筆幾張紙好幾萬,咱們家什么條件啊?就算你現在賺到了錢,那也不能這么揮霍,錢是攢出來的。”

    佟言平靜的坐在邊上,理解鄧紅梅的心情,她想了想,起身將周南川給她的卡全都放在了桌上,“我不要了,你們家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再花。”

    周南川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最近這些天他感覺到佟言對他態度的變化,這下一朝回到解放前。

    “佟言,你沒事做就出去幫幫忙,雖然大著肚子,但做點手里的活也可以,當然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你把時間花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有什么用?”

    意思是,她這輩子都不用再畫畫了。

    “媽,你別干涉她的興趣愛好行嗎?她是學這個的......”

    “沒用的事浪費這些時間干什么?能活命嗎?”

    鄧紅梅看了佟言一眼,“你這些東西加起來好幾萬塊錢,你覺得有什么用,能吃飯嗎,能活命嗎?”

    讓鄧紅梅更不能理解的是,周南川竟然在沒有跟家里商量的情況下就將錢全都給了佟言保管,連她這個當媽的都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

    “賺錢是男人的事,男人賺錢就是給女人花的。”周南川抓起桌上的卡,塞進佟言的手里,“你想畫畫就畫畫,沒人會干涉你,這是我們兩夫妻的事。”

    佟言的心里,像是有一片荒蕪之地正在慢慢的回暖發芽。

    “好,你們的事我不管了!”

    鄧紅梅氣得擦了擦眼淚往外跑,周南川追上去同她說話。

    門打開,周晨將雞蛋灌餅遞給佟言,“我就說吧,川哥肯定幫著你的,他每次不在的時候心里都惦記你。”

    “惦記我什么?”

    “怕你被人欺負。”

    她虛張聲勢較多,有氣也都撒在了周南川身上,嘴上硬氣得不行,實際上就是個紙老虎。

    鄧紅梅第二次熬雞湯被佟言氣得一邊哭一邊往外跑,周南川在園子外面沒人的地方拉著她說話。

    “娶了媳婦忘了娘啊,我都是為了你好。”

    “媽,言言喜歡畫畫,她嫁給我確實是委屈了她。”

    “那是佟家巴結我們家怕我們把當年的事情說出去,這才主動說要把她嫁過來的,是她們佟家主動找我們來的!又不是我們勉強她。”

    表面上確實是佟家主動嫁女,但實際上怎么回事,周南川心里比誰都明白,他做了一件非常卑鄙的事,若非如此,佟家哪里舍得下這么大的本。

    “我跟言言是夫妻,無論她因為什么嫁給我,現在是我老婆,以后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解決,你如果有什么問題,你單獨跟我說。”

    鄧紅梅吸了一口氣,“我問你,她是不是在你邊上吹了什么枕頭風?”

    “什么?”

    “誰在背后說她,你就要開除誰,讓誰不許干了,這個話你說沒說過?”

    “說過。”

    “你把人全都得罪了精光,以后我們一家人怎么在村里抬頭?”

    鄧紅梅老思想,尤其在乎名聲,害怕被人揪到一點錯處。

    人窮的時候寸步難行,處處怕得罪人,怕被人瞧不起,最近這幾年家里跟鄰居處得都不錯,鄧紅梅以為是時代發展好了,一家人做人做得好了。

    因此她更加在乎與人的相處,周南川說出這種得罪人的話,她哪里能同意。

    “南川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你愿意你走到哪,人家都嫌你嗎?”

    “現在不會。”

    “什么不會,你把人得罪了你看會不會,這些幫工都是村里的,有的甚至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可千萬不能胡亂得罪人,到時候你這園子還要靠他們。”

    “我請外面的幫工,園子里依舊有人幫我做事,可老婆只有一個。”

    完了完了,被勾了魂了。

    鄧紅梅板著臉,“你一顆心吊在女人身上,擔心以后吃大虧,一點男人樣都沒有!”

    “隨你怎么說,我掙錢一是孝敬父母,二是養老婆孩子,你就別讓我為難了。”

    鄧紅梅沒有花錢的習慣,能省則省,連個襪子破了洞都要補上去再穿一穿,這些年周南川給她的錢她基本沒動,唯獨給女兒周雪琪補貼了些。

    讓她像佟言那樣花錢,不可能的事。

    “在這樣下去,你賺多少錢她都能花完,你的錢等于白賺了。”

    “行了你回去吧,雞湯我會讓她喝了,她歲數小加上懷孕心情有些變化,說的話你別忘心里去。”

    鄧紅梅心里好過了些,但還是有些堵,“我知道我說不動你,但你也要跟她說,別叫什么阿姨,要管我叫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