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第一卿色 > 第117章 王朝的希望

華麗的車駕轱轆轆駛過官道,遠遠揚起一陣塵霧,許澄寧越過竹門,認出是壽王府的馬車,看這陣仗,大約是秦弗那個矜貴的庶妹端陽郡主。許澄寧只見過端陽郡主一回,印象中是個冷若冰霜、目無下塵的女子,似乎比她生母還要討壽王喜歡,與壽王之間,更像是壽王在討好著她。能做到誰也不用討好卻人人都喜歡,也是一種本事吧。“所以,你現在在給壽王世子做事?”
燕竹生問道。許澄寧剛回京沒兩天就被秦弗帶進王府,之后又隨他下了一次江南,一直沒來看望燕竹生。現在終于得了空,便趕忙來他跟前孝敬了,順道把跟隨秦弗的事,說了說。“嗯。”
許澄寧斟滿一杯茶,奉給燕竹生。“當時事態緊急,學生怕再被害,是以哪怕知道奪嫡之事不可沾惹,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幸好,壽王世子乃賢哲,自有真知灼見,對我,也很是寬容。”
燕竹生吹了吹茶沫子,很淺地一笑。“若無真才實干,又豈能扶得起壽王這個空心蘿卜?”
“先生也覺得壽王不堪大任么?”
“圣上這幾個兒子,都不怎么樣。”
燕竹生說起大逆不道的話來那么云淡風輕,許澄寧都替他感到脖子涼颼颼的,總覺得他還有下半句沒說出來:圣上也不怎么樣。“壽王看起來尚可,只是因為他有個好兒子,再加上,他比寧王端王能裝。”
野居之地,不怕忌諱。許澄寧好奇地問:“先生,怎么看一個人裝不裝?您不妨教教我。”
燕竹生露出一臉看透一切的得色,許澄寧立刻明白他這是有很多話要說了,麻利地挪了挪氈墊,跪坐得更近。“四個字,言行無二。評判一人的品性,不是看他說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評判一人的能力,不是看他做了什么,而是看他做成了什么。“說的比做的多,是最低劣的偽裝,輕易能讓人看出來;真正厲害的,應該是由言到行,都讓人無可指摘,無可挑剔。“遇到這種人,你可要當心了。”
“比如?”
燕竹生擺了四個空杯子,拿茶壺往里面每個倒一點。“比方說,有個富人,向全天下人表明向善之心,要給所有窮苦孩童更好的生活,于是這些孩子,每天都能得到一顆糖。”
許澄寧明白了:“孩子們得到了甜頭,可其實什么都沒有改變。”
燕竹生點頭:“他沒有做出任何實質的事,靠一點看似誘人實則只是小恩小惠便得了善名,本質上,還是一場求名得利的陰謀。”
許澄寧道:“可百姓自己是不是得了好處,他們心知肚明呀。”
“他不需要騙過百姓,只需要騙過與他同一層位里的人,便夠了。”
燕竹生笑了笑,“畢竟,上面的人,從來都能控制下面的人怎么想。”
“你知道,最通此道的人是誰嗎?”
許澄寧沒有說話,伸出一個手指,朝上面指了指,然后師徒倆心照不宣地挑了挑眉。“先生是因為這樣,才不愿入仕為官嗎?”
燕竹生一個指節敲在她額頭上,許澄寧輕輕痛呼,又被他捏了捏臉。“木秀于林,風必折之,懂了嗎?”
燕竹生收回手,倒是很坦然地說了:“為師若為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顯貴還愿不愿意對我和顏悅色就是兩說了。”
燕竹生是士族之后,現在之所以游離于朝野之外還能保持尊榮,便是因為儒林的推崇與仰慕。有這樣一重身份,將來無論如何更朝迭代,上位者為了安撫天下讀書人都會照舊優待他。可一旦燕竹生沾染了權勢,稍微觸動了哪一方的利益,即刻會被打成異黨,誰也救不了他。何況燕竹生不入仕則已,一旦入仕,只怕要把整個他看不入眼的朝野顛覆個遍,怎可能不得罪人呢?“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不屬于我的時代,便當了出頭鳥,又能起什么作用?”
燕竹生用兩個手指夾住許澄寧的鼻子,輕輕扭了扭。“你以后,可萬別學了那些迂腐的酸儒,動不動就觸柱死諫。為國為民不計個人死生固然值得尊敬,但命誠可貴,用,要用在刀刃上,不能白死。”
許澄寧受教,點點頭。燕竹生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既已擇主,便好好輔佐壽王世子。秦氏王朝氣數見微,外族合圍,朝野紛爭,子孫不肖,獨壽王世子秦弗身上,還有王朝的希望。“他若能立起來,或能再給秦氏江山續上百年榮光。”
許澄寧伏地叩拜:“學生明白了。”
六月二十八,吉,宜嫁娶。高家小姐十里紅妝,繞城三圈,最前面已經走完進了端王府,后面的還沒出高家大門,據說嫁妝隊前面跟后面撞了三次,磕磕絆絆才走完了全程。端王世子接完親后,留下了滿街滿城的大地紅,厚得足可以鋪成京城地皮那么大的毯子。如此盛況,別說李茹,就是許澄寧也是頭一回見識到。“真氣派啊,高家小姐真有錢!”
李茹感慨了一句,心里泛起了苦澀的酸意。許澄寧跟她是假成親,但李家拿不出一針一線當嫁妝是實打實的。以前心大沒覺得如何,現在對比一看,才知自己如螻蟻一般,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許澄寧摸了摸她的頭,緩緩道:“凡事皆有代價,欲得其好,必承其重。名門貴女擁有這一切,并非坐享其成,先祖的功德庇蔭了后輩,她們乃名臣功臣之后,理應享有榮華富貴。”
李茹悶悶道:“南哥哥,我知道,我只是好羨慕。”
許澄寧安慰她:“等將來阿茹有了心上人要嫁,我給你備一份厚厚的嫁妝好不好?高家小姐那樣的我給不了,但給你準備一間宅子和鋪子還是可以的。”
李茹破顏而笑:“才不呢!南哥哥,你長得美,又聰明,又能干,以后肯定比我嫁得好,你給你自己攢著吧。我自己能掙錢了,以后,我的嫁妝自己掙。”
許澄寧哈哈笑,回眼望見貨郎挑著擔子經過門口,炒蠶豆的香味把肚子里的饞蟲都勾出來了。因為端王世子娶妻,那些擺攤竄巷的商販都被勒令停了幾天生意,許澄寧饞了幾天蠶豆終于等到了,當下就稱了兩包,讓李茹拿去跟賴家的孩子一起吃。忽然想到秦弗自幼規矩甚嚴,應該也沒吃過這種小零嘴。他對她那么好,許澄寧覺得禮尚往來是應該的,于是叫貨郎又捆了幾個油紙包,自己拎著往壽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