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
這一日,天空下著毛毛細雨。
官府告示處,貼出了一則告示。
眾人齊齊圍上去,有識字的圍觀群眾,對著老百姓們,把告示上的大意說了一遍。
告示上說:大周太子,在蠻夷一戰中立了大功,宮中秉承當初大周天子的意志,給大周太子把當初的婚事提上日程。
太師府的這位小姐,之前一直病著,也從不見外客,更不在外頭露臉,現在病好了,自然要遵從婚約。
而且為了這門婚事,皇帝特地把太子府的這位小姐封了郡主,封號曦和。
為大周太子和太師府的小姐,結秦晉之好。
最近朝中發生諸多大事,但大周太子回歸是喜事一樁,為大周太子賜婚,乃雙喜臨門,也正好改一改天下運勢,讓老百姓能有好日子……
告示洋洋灑灑寫了一整頁,除了這些主要消息,其它的,都是為了讓這門婚事名正言順而想的托詞。
詞藻華麗美觀,大家看完都有一種這二人成婚,還關乎老百姓的幸福之意。
一時,眾人議論中都對這門婚事,表達了贊同和迫切之意。
茶肆里,有人高談闊論。
有了前幾日的隨意討論,大家說起這門婚事,也沒有太多顧忌。
“這大周太子和太師府的小姐,確實是有婚約的,你們年輕人可能不知道。”
“如此說來,男婚女嫁倒也正常,就是不知這太師府的小姐如何。”
“聽聞從小身子不好,一直養在府中,不過太師府教出來的女兒,能差到哪里去。”
“最近朝中確實事情太多了,一個接一個的出事,確實得沖沖。”
“對,告示上面都說了,正好雙喜臨門。”
“要我說,他們成不成婚,我是半點都不在意,但是若真能有些助國運的說法,風調雨順,那這婚事,我也是舉雙手贊同的。”
有人笑道:“你同不同意這賜婚圣旨已經下了,誰說了都不算。”
這話一出,一群人都跟著哄笑起來。
齊王府,李元齊面色嚴肅,他有些焦頭爛額。
底下的幕僚正在說著這些日子齊王府發生的事情。
李元齊越聽越糟心。
如今朝中只有他一個皇子,照理來說,朝堂中的人都應該擁護他才是。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大都保持了沉默,并沒有跟他過于交好,也沒有要跟他作對的意思。
這雖然對他沒有什么壞處,但到底體現了朝風,對他的影響不好。
還有一些小人物,用處不大,不過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朝廷的態度。
雖然現在,皇子只有他一個,但到底還有個大周太子在,局面還沒有穩定下來。
這些人這種態度,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對他肯定是沒有好處的。
李元齊聽著,一邊揉了揉眉心:
“這些是,你們看著辦吧,不必再稟報了。
“今日,禮部的告示發了吧?賜婚一事,大家應該都傳出去了。”
幕僚:“是,已經貼出去了。
“現在,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討論著這件事。
“我們事先有準備,在大家又說到齊王府的時候,會刻意的把話題往大周太子那邊引。”
李元齊點點頭。
前幾日,整個京城都對齊王府頗有微詞,指指點點。
他找的人也沒有什么多大的作用,便琢磨著利用今日發賜婚告示的機會,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現在時間太短也看不出什么作用,還得等等過上兩日看看。
一想到這件事,還有最近這些事情,李元齊就感覺到一個頭兩個大。
這幾日事都不多,但是事情瑣碎,頗為讓人頭疼。
他想到什么,問道:“太師府那邊如何?”
幕僚:“圣旨已經送過去了,這會兒郡主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
因為圣旨上賜了宋弗為曦和郡主,所以幕僚如此稱呼也不算錯,總好過再稱呼太子妃或者宋大小姐,稱呼郡主是最妥善的。
這個稱呼一出來,李元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頓了頓,才意識過來說的是宋弗。
“太……郡主這幾日如何?”
幕僚回答:“十分安分,待在太師府中,沒有鬧,沒有出門,更沒有見過什么外人。一副安靜代嫁的樣子。
“倒是郡主的那個侍女出去了幾回,我們的人都跟著,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
“不過,郡主又要了一個人放到身邊伺候。”
李元齊聽著幕僚這語氣,問道:
“哦?可有什么不對?”
幕僚:“不是太師府的人,是以前太子府的人。”
李元齊:“太子府的人?有什么特別的?”
幕僚:“特別的倒沒有,不過這侍女,從前不是伺候太子妃的,而是太子身邊的人。”
李元齊哦了一聲,面露沉吟。
幕僚:“因為太子身邊的人眾多,許多人都是直接由太子提拔,所以原來具體在太子身邊負責什么的,現在都不好查到。
“看現在這種情況,太子妃還要把人傳到身邊,那應該是從前太子妃放到太子身邊的眼線。”
李元齊想了想,很有可能,便沒有繼續往下追問。
心道:宋弗膽子確實大,從前放在李元漼身邊伺候的人,現在還敢留在自己身邊,也不怕皇后知道。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宋弗的身份,除了他這邊,還有皇帝,其他人都不知道,皇后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幕僚見李元齊思索,問道:“王爺可要查查這位侍女?”
李元齊想了想:“不必,若真有什么問題,郡主絕對不會這么明目張膽的把人放到身邊。”
宋弗不是蠢人,若一個人有問題,必然是離得遠遠的才是,而且她現在處境有些微妙,若是把一個有問題的人放在身邊更麻煩。
所以這個人應該是沒有什么大的問題,起碼外人查不出問題,若不然那么多人,宋弗不至于放這么一個。
至于從前在李元漼身邊伺候,也體現了宋弗對這個侍女的信任,現在李元漼死了,放到身邊伺候也無可厚非。
“不必查了,隨她去吧。”
“是。”眾人接下來,把眼下的事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賜婚之事,這幾天一直都是他們在跟進,發什么,怎么發,什么時候發,發的時候要做什么,都是齊王府一手策劃,所以他們才能最大限度的以公徇私。
到現在,倒也沒有新的發現。
說到最后的時候,有幕僚問了一句:
“王爺,這婚事,大周太子要是不愿意……”
李元齊開口道:“不愿意正好,抗旨怎么也算是個罪名。”
在他看來,大周太子沒有道理不同意。
一定會同意,因為讓他娶個人,又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不喜歡,就算懷疑有陰謀,以后想辦法廢了殺了就是,完全不必在此時此刻和大魏朝廷正面對上。
按照目前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對于大周太子的了解,大周太子不會那樣做。
哪怕再不愿意,也一定會同意。
所以大周太子那邊,幾乎是不用擔心。
這件事里,唯一讓他有些不太滿意的點,就是皇帝找的理由,又給了大周太子一些好的名聲。
為了讓大周太子同意,也為了逼迫他同意,才找出這樣的借口。
若最后一切如他們所想,那一點名聲,倒也不必在意。
但萬一最后大周太子順利進了京,那么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在為大周太子鋪平道路。
他莫名有一種:為他人做嫁衣裳的即視感。
他搖了搖頭,企圖把這種想法從腦子里趕出去。
這個時候了,沒道理長他人之氣,滅自己威風的。
太師府這邊。
圣旨送到了宋弗手上,宋弗接了旨,讓流蘇送走了來傳旨的公公。
流蘇進門,就見著宋弗正在端詳甚至,正要開口,立馬換了稱呼:
“郡主,如今這圣旨一下,這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說這話的時候,流蘇臉上帶著笑意。
在她看來,兩位主子馬上就要修成正果,這是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宋弗:“嗯,皇帝倒是想得周到,還知道給這位太師府的小姐送個郡主的稱號。”
流蘇笑道:“是啊,如此最好不過了。”
流蘇把屋子里宮中送來的賞賜,都過目了一遍,對著宋弗說了一串的吉利話。
聽宋弗吩咐把東西收下去才樂滋滋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空出來。
宋弗在梳妝臺前坐下,拿出了那只梨花匣子。
隔層里,靜靜的躺著一只白玉鐲。
她往門口看了一眼,這才把鐲子拿出來,往手上套了套。
很快又退了下來,把白玉鐲子放進了匣子里。
整個過程小心翼翼,怕打碎又怕被人發現,跟做賊似的,心也不由得跳快了幾分。
宮中下了告示,很快就會傳到邊境。
依照皇帝的性子,走的是八百里加急的路子。
從這里到北境,八百里加急,也得要三日。
差不多三日后,陸涼川就會知道消息。
此時。
從京城到北境的路上。
一隊烈馬在樹林中疾馳而過,在一處荒廢驛站換馬的時間,楚羨腿打著顫,走到陸涼川的面前:
“主子,咱們要不要歇息一下,這整整三日不眠不休,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退一萬步說,若皇后真的要太子妃……
“咱們現在回去,也趕不上了。
“京城有老裴,還有父親,他們一定不會讓太子妃出事的。
“可別到時候太子妃沒事,你倒下了。”
陸涼川看向京城的方向,眼中血絲明顯,表情陰沉,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等換好馬,直接跨上了馬,駕的一聲,沖了出去,后頭的暗衛也跟了上去。
“誒誒誒,等等我。”
楚羨一張臉皺成苦瓜,在后面叫苦不迭。忍著渾身酸痛走向馬,走路的時候,一時不知道該扶腰還是扶背還是該扶腿。
“馬跑遠了受不了,還知道到了咱們的地盤換一匹快馬,怎么不知道人也要注意啊……”
楚羨腹誹著,忍著全身酸痛,翻身上了馬,駕的一聲,跟了上去。
心中十分后悔,一起跟著回了京。
早知道他就在邊境等著才對。
長道上,一只馬隊,像一陣風一般疾馳往京城而去。
整整一日,京城的議論只增不減。
在齊王府的操控下,大家討論的話題從齊王府慢慢轉向了大周太子和太師府小姐的婚事。
沉寂已久的太師府,像是突然一下出現在世人面前。
二十多年前,太師府風光無限。
不過,后來大周天子薨了之后,大魏皇帝上位,太師府迅速沉寂了下去。
現在突然一下子出現,在朝堂中也引起了不小的波動。
已經有御史開始上書,提議讓太師府的人入仕。
還有一些人提議,讓梁太師重歸朝堂。
提出這些意見的,大都是一些自詡為江山社稷著想的老臣。
現在一個大周太子,一個大魏皇帝總要在其中尋求平衡的,很顯然梁太師就是最好的人選。
皇帝看著這些折子,火冒三丈。
他氣憤的是:在這些大臣的眼中,大周太子居然能和他相提并論,而且分庭抗禮。
“嘩”的一聲,皇帝一推,把這些折子全部都丟在地上,李公公嚇了一跳,趕忙跪下:“皇上息怒。”
皇帝喝道:“去,讓禮部選個好日子,越快越好,就說這日子是大周太子為了感念大周先帝的決定而選的。”
反正不周太子遠在邊境,他怎么說,京城的人就怎么信。
這種事,大周太子難道還真的來跟自己對峙不成。
他現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讓二人成婚。
李公公趕忙應話:“是。”
夜深,天空中又飄起雨絲來。
太師府。
宋弗聽流蘇把外頭的事情稟報了一遍,便讓人退下了。
從入夜開始,她就感覺到有些心神不寧。
流蘇察覺到自家娘娘的情緒有些不對,也沒有上前打擾。
外頭的雨又下得大了些。
傳來輕微的雨聲。
宋弗往梳妝臺上坐下,捧出小匣子。
手指放在上面,一下一下撫著上頭的花紋,卻沒有打開匣子。
她的目光落在匣子上。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外頭轟隆隆一陣雷聲,她抬眼看去,這才發現,窗外下著傾盆大雨。
宋弗起身,走到窗前,正要合上窗頁,一陣涼風吹來,宋弗耳邊聽到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
“宋弗。”
雨聲很大,幾乎蓋過了周遭所有的聲音,但是,這兩個字,宋弗聽得清清楚楚。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一下頓在原地,渾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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