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涼川捧著花燈,一字一句的開口:
“祈求菩薩,保佑阿弗一世平平安安。”
宋弗看向他,少年面容堅毅,面前的花燈閃著溫和的暖光,照在他臉上,把他的神情也渲染得無比虔誠。
陸涼川回過頭來,看向宋弗。
宋弗探究的目光被抓個正著,心中一慌,趕忙閉上眼睛。
她捧著花燈,放在身前,口中念念有詞,卻聽不清說了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宋弗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手中的花燈,然后把花燈放進了水里。
陸涼川也放手,他的花燈隨著跟在后面。
兩盞花燈,落入水里,打了個旋。
二人在岸邊,就這么看著兩盞花燈,慢慢的飄向水中央,往遠處飄去。
陸涼川開口問:“許了什么愿。”
宋弗:“不能說……”
她本來想說:說出來就不靈了。但是一想到陸涼川剛剛說了出來,怕他說的不靈,立馬止住了要出口的話,
換了一句:“不告訴你。”
陸涼川笑了笑,沒有追問,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挨著她一起,在岸邊坐了下來。
二人就這么靜默的坐著,看著花燈漸漸飄遠。
看著西津湖上的花燈越來越多,往四下分開。他們兩盞花燈卻一直相依在一起。
陸涼川指著花燈示意她看:
“它們一直挨著一起。”
宋弗心頭微動,輕輕的應了一聲:“嗯。”
夏日,晚風清爽,星空璀璨。
感受到陪伴在身邊的人,她只覺得這一刻無比美好!
若時光停留在這一刻,若一切停留在現在,她自問,已經沒有了任何遺憾。
宋弗十分知足所擁有的一切,心中沒有再怨怪任何人。
她享受這一刻的寧靜和美好,
銘記在心中。
擁有過這一刻,無論未來如何,她都能安然接受了!
陸涼川伸出手,過來牽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宋弗沒有拒絕,任由他牽著,任由他兩只寬大的手掌,把她的手捧在手心上。
他低頭,吻她的手背,吻得小心翼翼又虔誠。
宋弗感受到他溫熱的唇,落在手背上。
肌膚傳來柔軟的觸感,她感覺到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手背傳遍四肢百骸。
陸涼川捧著她的手,她渾身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陸涼川終于開口:
“阿弗,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來陪你放花燈,你也陪我,好不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陸涼川并沒有回頭。
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花燈上,聲音卻透過微風傳入宋弗的耳中。
宋弗側頭看他。
只看見他側臉凌厲的線條,和高挺的鼻梁,嘴唇輕抿,說出這句話,像是在壓抑著什么情緒。
她嘴唇囁嚅,不敢回答。
往后的歲歲年年,她不敢承諾……
陸涼川沒有追問,也沒有回頭,只把她的手雙手捧著,壓在心口上。
宋弗一動不敢動。
她說不出陸涼川此時此刻是一種什么情緒。
想要安慰一下,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陸涼川深吸了一口氣,平緩心緒:
“你餓不餓?”
問話的時候,他側過頭來,眸光沉沉,像一口巨大的漩渦,要把宋弗吸進去。
陸涼川這一句欲蓋彌彰的話,宋弗明顯的看出來他想要隱藏的情緒:
“我不餓。”
陸涼川:“走吧,我帶你去河岸邊走走。”
宋弗:“好。”
陸涼川起身,手腕上挽著的小白兔面具也被提起來。
他取下小白兔面具,放在手中摸了摸,而后遞給宋弗,微微向宋弗彎腰,示意宋弗替自己戴上。
宋弗接過面具,放在手上正了正,捋好后面的線,雙手舉國頭頂,替陸涼川戴上。
陸涼川站直,一雙眼睛透過面具向宋弗看過去。
而后牽起宋弗的手,往河岸邊走去。
西津湖的河岸小道很寬,有許多行人,有一對一對的有情人,有幾個女子一起,提著花燈,不時傳來說話的笑聲。
岸邊路上,還有賣花燈的小販。
小販的攤上都點著燈,照亮了一旁的路,遠遠的望去,這條湖畔小道,被花燈點綴得猶如夜色下的一條彩帶。
他們并肩而立,十指緊扣,走得很慢。
天上繁星點點,西津湖上花燈盞盞。
微風拂面,四周有熱鬧的叫賣聲,還有女子之間的說笑聲。
人來人往,馬車穿梭期間。
目之所及的景色,像一幅熱鬧畫卷。
在這幅熱鬧畫卷里,有安靜的一角,景色不言不語,隨著一對有情人的腳步,畫卷慢慢展開。
陸涼川開口:“馬上就要出嫁了,會不會覺得心慌?我聽聞女子出嫁前,都會心慌得很。”
宋弗不知這話該如何回答。
不算前世,今生她嫁入太子府,已經出嫁了一回。
陸涼川:“不算太子府,你不喜歡他,那不算。”
宋弗聽著這話有些怪怪的。
“還好,并不覺得十分不適應,而且有流蘇和夏鳶陪著,不會覺得太孤單。”
陸涼川:“以后我會陪著你。”
宋弗狀若蚊蠅的“嗯”了一聲。
陸涼川沒有再往下這個話題,轉而開口:
“現在時間還早,可要去見一見林府的大小姐。”
宋弗略微一驚:“蓁蓁?”
陸涼川:“嗯。”
他知道,林蓁蓁和宋弗是閨中密友。
他希望能讓宋弗開心一些。
“自從知道太子妃為太子殉了情,從宮宴上之后,連宮都沒有出,林大小姐便大病了一場。
“后來聽說太子妃的棺槨停在宮中,她找了機會,好幾次進宮去看你,不過李元齊怕被人發現端倪,她什么都沒有看到。
“太子妃出殯那一日,她跟著一起去了城外。
“她似乎有些傷心過度,再加上受了些風寒,身體便有些受不住,纏綿病塌已經約莫有半月了。
“不過不必擔心,林望甫請了太醫去看,沒有大礙,不過需要好生修養。”
宋弗靜靜的聽完陸涼川說的,聽他說完,頓了頓,搖搖頭:“不必了。”
“就這樣吧。
“若以后有機會,以后再見面。”
關于林蓁蓁的情況,流蘇也向她稟報過。
倒是她怕自己做出錯誤的判斷,后面讓流蘇不必多報,只囑咐了林望甫要好生照料著。
這會聽陸涼川說起來,心中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主要是她覺得自己的時間不會太長,若告訴了她,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死,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反復的折磨對方。
就讓她以為自己這么死了也好,免得以后再來一刀。
她是真心拿林蓁蓁當朋友,林蓁蓁自然也真心待她。
“就這樣吧,若以后有機會再見也不遲,若沒了機會……”
最后一句,宋弗的聲音變小,沒有再往后說。
陸涼川回身抱住她:“別怕,我會陪著你,等一切塵埃落定,我陪你一起去林府。
“林大小姐深明大義,跟你關系密切,想來,一定不會責怪這些日子的隱瞞。”
“嗯,”
宋弗應聲。
而后目光別向遠處,眼中酸脹。
想到這一世,林蓁蓁改變了前世不好的結局,又有一些欣慰。
感覺這一世還是沒白活,改變了那么多人的命運,保住了自己想要保住的人,她知足了。
若以后有奇跡……
陸涼川緊緊的握著宋弗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夜風吹來。
風拂過樹梢,路過大樹時,有落葉從頭頂落下來。
宋弗看向遠處,林蓁蓁可以不見。
但是另外一個人她得見。
今日她給穆云期送了消息,她要見一見穆云期。
關于歡顏暮,她得跟他說一說。
穆云期收到了消息,到出嫁那一日,會想辦法去一趟太師府。
到時候她得好好問問。
但是卻又不能讓陸涼川知道。
還要想一想,這件事該怎么辦?
二人沿著湖邊長道走了一截,陸涼川停下腳步,指著前面:
“累不累?我們去晚意樓休息一會兒。”
宋弗抬頭一看,就看到前面是挽意樓的門牌,點點頭:“也好。”
進了晚意樓。
二人一起上了樓上雅間,是從前慣常來的那一間。
往窗前坐下,有侍女上了茶點。
雅間里,茶香裊裊。
宋弗和陸涼川相視一眼,都想起了從前他們每次在這里商量事情的畫面。
二人看著外頭人群熱鬧的街道,喝茶說話。
看著時間見晚。
陸涼川看向宋弗,問道:
“困不困,若困了,便宿在晚意樓,房間都已經準備好了,就是你上回住的那一個。
“落霞寺那邊都安排好了,不會有人發現,今日便不回去了,你能多休息一會。”
宋弗:“也好,不過明日要回京,明日要早些出城才是。”
陸涼川看了一眼外頭:“嗯,那今夜早些休息。”
二人把一壺茶喝完,陸涼川喚了侍女進來,帶著宋弗上了頂樓房間。
宋弗確實有些困倦,洗漱完,卸下釵環,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看著底下人來人往,頗有些感慨。
只站了一會,她便上了床,準備歇息。
想到今日種種,嘴角的笑意不自覺的揚了起來。
另外一邊的陸涼川,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中拿著那個小白兔面具。
想到剛剛買面具的時候,宋弗給他戴面具的嬌俏模樣,低頭露出愉悅的笑。
像自己藏在心里的小驕傲,終于被人慢慢發現的那種小確幸。
心中的愉悅,幾乎要從心口處漫出來。
侍女來報:宋弗已經睡下了。
陸涼川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也準備休息。
那么多年,年年都有七夕,唯有今年才真正懂得七夕的含義。
跟有情人在一起,日日都是七夕。
想到今日跟宋弗一起度過的種種,陸涼川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露出笑意。
明日初八,宋弗便要回太師府。
初九準備一日,初十便會出嫁。
一想到心愛的人,馬上就要嫁給自己,陸涼川感覺到心口的幸福感,一團一團,像溫暖的棉花塞滿整個胸腔。
夜色濃郁。
晚意樓下,西津湖的同心橋上,來來往往的還都是人,隱隱約約傳來橋兩岸的吆喝聲。
城外,落霞寺。
后山一處岔路口的石臺上。
李元齊靜靜的站著,看著棲霞寺其中的一間廂房。
廂房還亮著燈。
有人影走上前,關上了窗,然后燈熄滅,屋子陷入黑暗。
身后侍衛上前來問:“王爺,可要回城?”
李元齊目光看著某個窗戶:“嗯,走吧。”
侍衛聞言,候在一側。
李元齊又看了一眼對面漆黑的窗口,這才往前頭而去。
他是想來見一見宋弗的。
但是人到跟前,又還是放棄了。
他有點害怕面對宋弗,雖然渴望跟她見面,但心中卻有更深的愧疚感。
明明平時處理任何事情都有條有理,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宋弗的問題上,總感覺有些亂糟糟。
既感覺糾結,又感覺自己在跟自己較勁,說不出來的意味。
今日七夕,他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宋弗在面對他的時候,那樣糾結悲傷的情緒。
她不愿她那般模樣,又或者是他在逃避,讓自己看不到,便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
也不知道今日送給她的東珠,她喜不喜歡。
那東珠,他留了很久,準備以后送給未來的齊王妃當聘禮的。
以前他從未想過要送給宋弗,但現在送給宋弗的時候,又怕宋弗覺得不好不喜歡。
一聽說她收下了,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氣,心中的忐忑也平靜了許多。
過來見她,是送東珠的時候,就做下的決定。
這兩日,一到空閑時,便會想起,想到現在,一想到要見她,心中時時刻刻都充滿期待。
但現在自己來了,卻又很忐忑,不敢相見。
看著下山的路,他心中只覺得空空落落的。
他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早已經熄了燈的屋子,卻久久不愿意挪開目光。
許久才又收回眼神,而后就著朦朧的星光月色,繼續往前頭走,走了大約十來步,他猛的回過身來。
然后一甩衣袍,往回走,在岔路口走向那一條可以通往落霞寺的小路。
他想見她,就在現在。
心中還是忐忑和害怕,但是一想到可以和她見面,那種欣喜和愉悅,直接便占了上風。
他走路的腳步不由得加快,像困住自己的那個牢籠被打開,真實的情感和渴望,便脫籠而出。
他終于意識到:
他發瘋一般的想她,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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