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對弈江山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天下皆可救,惟汝一人不可
  蘇凌聽田翰文說完,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田夫子果真名士亮節,蘇某此行值了!只是,今日我貿然前來,并非為我自己,而是受人所托......”

  田翰文略顯詫異地問道:“受人所托?何人?再有,你乃渤海之敵,如何能稱我夫子?再說田某雖然有些小才,但夫子二字卻是當不得的,休再提起!喚我田翰文便可!”

  蘇凌卻也不惱,淡笑道:“雖不稱您夫子,但蘇某亦不敢直呼您的名諱,那就稱您為田祭酒吧......田祭酒,今日相托我之人,也一同隨我前來了,田祭酒,您看看這是誰......”

  說罷,蘇凌朝旁邊一閃,身后那個一直未說話的獄卒打扮的人,邁步向前。

  不知為何,他此時身體已然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但見他來到田翰文身邊,顫抖著雙手,將頭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他本來的面目,卻是一個年青的公子。

  只是那張臉上,已然滿是淚水。

  他忽得雙腿一軟,跪于地上,不斷叩首,悲聲道:“父親!父親!孩兒不孝,此時方至,害您受苦了!”

  他不住叩首,額頭已然血跡斑斑。

  田翰文先是一驚,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緊接著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激動、驚喜、惱怒、無奈,種種情緒一齊涌了出來。

  蹬蹬蹬,田翰文倒退了數步,雙手顫抖點指,聲音也再不似方才那般平靜,也帶著顫抖道:“你......田畿我兒,你怎么會來這里了?”

  田畿哭拜于地道:“父親!自父親受這牢獄之災后,孩兒神思不寧,夜不能寐,總想著如何能救父親出來,無奈孩兒無能,放眼渤海,又無一人可助孩兒......”

  他方說到此處,田翰文已然眼眉一立,眸中利芒一閃,沉聲道:“所以,你出賣了渤海的利益,跟這蕭賊爪牙一處,才進得這死囚牢不成?”

  田畿心頭一顫,神情一窒,忙道:“父親!父親,您聽孩兒說......是蘇長史先找到我的......”

  “住口!蘇長史?他是哪門子的長史,便是朝廷所封,朝廷認得他,田翰文卻不認得他!你為了救我,出賣渤海,與敵人沆瀣一氣,我田氏滿門忠直,如何生出你這敗類出來!”

  說到這里,田翰文滿臉怒容,須眉皆炸。

  田畿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反應竟然如此激烈,臉色發白,懦懦不言。

  “哈哈哈......原以為田祭酒忠直但不古板守舊,如今看來,卻非如此,忠直到底,便是古板迂腐了!蘇某今日卻是領教了!”

  蘇凌忽的仰天大笑起來。

  “蘇凌,此乃我田氏家事,與你無干,你沒有資格在此評說,趕緊離開,我田翰文也不為難你,再若多留半刻,田某便要喊了獄卒前來拿你!”

  蘇凌冷笑一聲,指了指一旁有些發蒙的潘承道:“整個死牢,喘氣的就只有這位了,不知田祭酒如何拿我啊!”

  “你......”田翰文一時語塞,忽的轉頭朝著潘承怒斥道:“你這腌臜潑才,做得好事,田某恨不得生啖你肉!”

  潘承一臉委屈巴巴的,唯唯諾諾地看了一眼田翰文,方嘟囔道:“這事也賴我?我如何想管你......若不是蘇.......長史威逼......”

  蘇凌聞言,冷冷地朝著潘承一瞪眼。

  潘承頓時腿肚子轉筋,連忙改口道:“不是......不是.....是蘇長史找到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我才答應帶他們進來見你的......”

  蘇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田翰文冷笑一聲道:“蘇凌,你以為你以武力威逼他們,便能使田翰文屈服了不成么?今日,我便是死,你也不能得償所愿!”

  我......勞資要不是覺得你其情可憫,又覺得你這老頭兒的確大義,才懶得管你......現在把我罵個狗血噴頭,勞資好心好意搭救你,合著我成了天下第一大壞人了......

  圖啥呢!

  蘇凌知道,古人,尤其以忠直高潔著稱的田翰文這類人,都是這么個性格秉性,心中雖然有怒氣,但想想,也就無所謂了。

  蘇凌冷冷地看了田翰文一眼,忽地眼中滿是殺意,一字一頓道:“田翰文,好你個不識好歹的迂腐之輩,蘇某好心救你,你卻如此貶低于我!是何道理!”

  田翰文朗聲大笑,忽地面色一沉,看著蘇凌一字一頓道:“哦?這便受不了么?老夫便如此罵你了,你能奈老夫何?”

  說著,他撇下跪著的田畿,朝著蘇凌面前蹬蹬逼了幾步,沉聲道:“蘇凌,你來殺了老夫啊!來殺了我啊!”

  田翰文此舉,是要故意激怒蘇凌,死在他的手里,也可全自己赤心之志。

  蘇凌眼眉一立,面色愈寒,冷聲道:“田翰文,你以為蘇某不敢殺你么!”

  慌得一旁跪著的田畿,連忙朝蘇凌身前跪爬過來,央求道:“蘇長史!蘇長史!我父親無心冒犯您,還望您擔待則個啊!”

  蘇凌瞥了他一眼,又朝著田翰文灼灼看去。

  “田翰文,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蘇某就遂了你的心愿,送你上路罷!”

  話音方落,蘇凌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枚短匕。

  擎匕在手,那短匕閃著幽幽的冷芒。

  蘇凌再不多話,身形一閃,短匕呼嘯,一道銳芒,直刺向田翰文。

  好個田翰文,不躲不閃,只將眼微微閉了,等著蘇凌一短匕刺來。

  田畿已然肝膽俱裂,想要撲向蘇凌,無奈蘇凌的動作太快,他一介書生公子,如何能阻擋得了。

  下一刻,蘇凌手持短匕,呼嘯而來。

  田畿已然不敢再看只得也閉上了眼睛。

  “噗通——”

  一聲人倒在地上的聲音。

  田畿閉眼悲聲大放,大喊一聲道:“父親啊——父親——”

  田翰文已然抱定必死之志,一心等著蘇凌將其殺死。

  可是他的耳中也聽到了一聲噗通的聲音,似有人倒在地上。

  莫不是自己將死之時殘存的意識么?

  可是,為何不疼呢?

  田翰文有些疑惑地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幕,讓他驚異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卻見蘇凌正站在他對面一尺之地,抱著肩膀,笑吟吟地看著他,而那枚短匕卻不見了蹤影。

  哦!那短匕應是插在了我的身上......

  田翰文下意識地在自己的胸前摸了一陣,卻沒摸到任何東西。

  他緩緩低頭,自己的身體上哪里有什么短匕......

  田翰赫然抬頭,不解的看著蘇凌。

  田畿此時也已經睜開了眼睛,卻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父親完好無損,根本沒有中刀。

  “這......是怎么回事?”田畿一臉詫異的道。

  蘇凌仍舊笑吟吟道:“田祭酒,田公子,你們看什么?找是誰倒在地上了?上眼!”

  說著,蘇凌稍一偏身。

  田翰文和田畿看去,卻發現蘇凌身后正躺在地上一人,臉著的......

  正是那個潘承。

  “你......你殺了.......”田畿是個書生公子,如何見過這等場面,早已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地道。

  蘇凌一擺手道:“殺他,污我刀爾!我只是用短匕匕柄將他擊昏而已,讓他躺地上休息一下也好,省得礙咱們的事。”

  田畿這才轉憂為喜,忙站起身來,來到田翰文近前,懇求道:“父親......此地不能久留,孩兒先救您出去,有話咱們出去再說!”

  田翰文卻是臉色一冷,一拂衣袖,并不理他。

  “蘇凌,你這唱的是哪一出?你以為你不殺我,我便隨你出了這死牢不成了么?”田翰文冷聲道。

  蘇凌搖搖頭道:“祭酒何人,若如此輕易地跟蘇某走了,蘇某卻還不救了呢!只是,蘇某的的確確想不明白,為何田祭酒就非要陷在這牢中,以您的智計,不是不明白,一旦沈濟舟返回渤海,便是您的死期,祭酒真就心甘情愿赴死不成?”

  田翰文你聞言點了點頭,這才長嘆一聲,臉上滿是滄桑和無奈,沉聲道:“罷了,蘇凌你也有赤濟之名,想來此名非虛,若是旁人,田某多一句話也不說的......既然你問了,那我便告訴你罷!”

  說著,田翰文負手仰頭,緩緩沉聲道:“這天下,何人皆可救老夫,唯獨一人不可,便是你蘇凌啊!”

  蘇凌聳了聳肩,淡淡道:“哦?為何天下人皆可救得祭酒,偏我蘇凌救不得呢?”

  田翰文聲音滄桑道:“因為,你救不得我,我也斷然不會跟你踏出這死牢半步......皆因三不能救也。”

  “愿聞其詳!”

  “田某生在渤海,更是渤海聲名顯赫的大族,田氏一門扎根渤海,田某畢生之志,為我渤海計也,斷然不會因為自己的安危,而做出背離渤海之事!我若被你所救,何有顏面立于渤海之土,此為一不能救也!”

  蘇凌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田翰文伸出兩根手指頭又道:“我之主公大將軍沈濟舟,你之主公蕭元徹,如今正在交戰,局勢焦灼,戰局成謎之時,我身為渤海謀主,大將軍之祭酒,何能夠受敵人之恩,茍且偷生,田某雖無寸功,但素知忠直二字何解,我若跟你出了死牢,田某上愧大將軍知遇,中愧渤海百姓,下愧我之本心也!此為二不能救也!”

  “再有,我你助我兒,定然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事成之后,你若以此事相挾,無論渤海軍機還是關乎渤海的任何一事,田某必然要實言相告。此非田某所能做之事也,不做,定然失信與你,此乃不義,做之,如何在為渤海之臣,此乃不忠!不忠不義,田某寧死!此為三不能救也!”

  田翰文言罷,這才朝著蘇凌一拱手道:“蘇凌,赤濟二字之名,想來非虛,你也是當世之杰,否則即便你有什么目的,也不敢孤身一人闖此大獄,更算計了這死牢中每一人,堂堂渤海死牢,竟被你玩弄于股掌,想來也是渤海傾頹啊!所以,蘇凌啊,此三不能救如懸天利刃,我如何能隨你出去!”

  “啪啪啪——”蘇凌竟緩緩的鼓起掌來。

  “田祭酒果真名不虛傳,危若累卵之時,卻還不忘渤海,不忘本心,蘇某敬服!”蘇凌一字一頓道。

  “不過......”

  蘇凌眼神灼灼的看著田翰文。

  “祭酒有三不能救,蘇某亦有三當相救!”

  說著,蘇凌昂然抬頭道:“但不知田祭酒,愿聽蘇某講講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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