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子來了后,看姜家孩子實在可憐。遂回自己家去,取了點蘿卜干和米湯,給幾個孩子送來。
雖說遭了饑荒,但周嬸子家兩個兒子都在鎮上有了好差事,再加上夫婦二人皆是能干的,所以她家里并不是很缺糧。
這次鬧的饑荒也沒有太過嚴重,只有像姜家這樣,伢們太小,又有個常年吃藥的孩子才會不堪重負,日子艱難。畢竟這舟山郡的地界一向富裕。
二丫知道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可是實在太餓了,即便她能撐著,哥哥和弟弟們卻是不行。
于是她便領了周嬸嬸的好意。
“謝謝周嬸嬸,嬸嬸您對我太好了,二丫很喜歡你。”小丫頭對周嬸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這有什么,嬸子最喜歡你這樣的小丫頭了。若是不夠吃了,盡管找嬸子要就是了。這個年紀的小伢子,可不能餓壞了。”
幾個孩子中午吃了一碟子葷油炒的蒜苗和幾個玉米面窩窩頭,也是周嬸子送來的。二丫和兄弟們已經很久沒吃飽過了,這次吃了個痛快,嘴唇邊都留下了幾點油星子。
不過,周嬸子送來的飯菜,二丫和兄弟們并沒有全吃完,而是留了一些。那半塊面餅也沒動,等著爹娘回來一并熱了吃。
過了午后,秀娘回來了。她今天也算是有些收獲,挖了半筐某種植物的莖。味道雖然很不好,但是也挺能頂飽的。
“阿秀回來了。”周嬸子熱情的跟秀娘打招呼。
“周嫂子,我回來了,今日多虧您照料這幾個孩子了。”秀娘也朝周嬸子笑道。
“害,這有什么,鄰里之間的。以后你和力山再出去的話,盡管來托我。”周嬸子著實是個爽快熱心腸的人。
見秀娘回來,周嬸子就要歸家去了。秀娘千恩萬謝了一番后,把周嬸子送出了門。
秀娘看著筐中滿滿的塊莖,和放在塊莖上的幾把莧菜根,暗自慶幸,這下家里又能多撐幾天了。
不一會兒,天剛蒙蒙黑。只聽竹籬一聲響動,姜力山也回來了。他背上空空的,看樣子像是把東西都賣出去了。
秀娘心中一喜,忙迎了上去。
“都賣了,那些草藥也賣了嗎?大伢的藥和糧食買到了嗎?”
而姜力山的面色卻有幾分凝重。他沒有回答秀娘的話,而是朝屋里喊了一聲。
“二丫快出來,看爹爹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爹爹。”聽著姜力山的話后,二丫一溜兒煙的跑了出來,撲到了自家爹爹的懷里。
姜力山一把抱起二丫,雖然極力恢復平常的神態,眼中沉重的神色卻騙不了人。
他隨即放下孩子,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看著很精致的木頭小人。
“二丫看看,這是什么?”
“哇,是小人偶。謝謝爹爹,爹爹最棒!二丫太喜歡這個了。”
看著孩子高興,姜力山也終于露出了笑容。“只要二丫喜歡就好,爹爹下次還給你買。”
“好了,二丫,爹爹有一些話要和娘親說。你進屋去玩吧,爹爹和娘一會兒再進去。”
“好。”二丫應了一聲后便興高采烈的拿著木頭小人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你怎么給孩子買這個。即便賣了錢,也該多換些糧,多備些藥。木頭人等咱寬裕了再給二丫買不成嗎?”
秀娘嗔道。看著二丫高興,當娘的自然也是高興的。只是家里這般年景,飯都吃不上了,哪里還能顧這些玩物。
“這是糧食還有大伢的藥。”姜力山把身上的黑色布袋遞給秀娘。
秀娘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打開看了看。難以置信的說道:“只有這些了嗎?”
姜力山沉重的說:“是的,就這些了。”
“不可能啊,那擔柴賣的不好也就罷了,那藥材可不便宜啊,加起來總能換幾百個銅錢了,畢竟是咱攢了大半年的。”秀娘急的快哭出來了,隨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繼續開口道。
“你說,剛剛的木頭人花了多少銅錢?好你個憨貨,是不是被人騙了,買了那么個能看不能吃的玩意兒,你這是要全家的命啊。”
說著說著,秀娘的淚花便接連而至。她眼神憤憤的盯著姜力山,似要把他的內心看穿。
姜力山不敢直面娘子的質問。何況,他所決定的事要比買木頭小人嚴重的多……
他只得揉了揉眉心。“秀娘,你聽我說。”
然后深呼出一口氣,終于開口細細說道:“我到了早市之后不久,柴便賣出去了,確實不值幾個銅板。我再去百草堂賣藥。
他們似乎剛找到了充足的藥源,并不缺我們提供的草藥。最后還是因為我與藥堂伙計相識已久,人家才勉強收下,可是只能按他們新的收貨價格來,所得的銀錢便縮水了一半。”
“那咱家…可怎么活啊。”秀娘神色絕望,都快忘了生氣了,幾乎想癱在地上,再也不要起來了。
姜力山面色也不好:“也不是沒有辦法,百草堂的伙計給我支了一招。聽說他們最近在招一批采藥女,要四五歲左右,伶俐,肢體靈活的。
咱家二丫打小就機靈,選上的可能性很大。一但入選,雖等閑不能回家,但一個月發一兩銀子。采藥女到了年紀后,也會放歸,未必不是一個好去處。”
“不行,這絕對不行。二丫才多大,怎么能離開爹娘身邊,再說采藥那么危險,太容易出事了。有咱倆一口飯,就有她一口。我們二丫那么乖巧,怎么能把她交給別人。”秀娘嚴辭拒絕道。
“大不了,咱就挖野菜根,那么大座山,只要辛苦點,還是可以撐過這個冬天的。”
“那,大伢的病呢?自從孫老大夫診出他的肌弱之癥后,我們就得按時給他喂藥。如今吃食的問題尚可勉強撐過去,可一旦沒有藥,大伢定會活不成的。”姜力山無力的垂著手道。
“咱們二丫那么乖,簡直是我的小棉襖。我難道就不心疼孩子嗎?可是現在,只有這個辦法能保全全家了。”姜力山說著說著,滿是悲戚之色。
“你說什么我都不會同意的,我不愿意,你死了這條心吧。”秀娘的面色更艱定了。二丫和大伢都是她的孩子,她誰都不會放棄。銀錢,只要夫妻倆努力些,還是能掙到的,哪里就山窮水盡了。
“我愿意。”這時二丫脆生生的嗓音突然在后方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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