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風起明末 > 第二百零八章:化整為零
  “如同闖王預料,官兵一路處處設防,步步為營,拔寨徐進,如今正從四面覆壓而來,意圖合圍我軍!”

  田見秀一路快行,急步登上了李自成所在的高坡,有些焦急的稟報道。

  數日之前東面便傳來急件,明廷的平剿大軍在洪承疇的帶領之下已至梓潼。

  賀人龍、左光先、祖大弼、高杰、馬科皆在其列,總兵力達到了一萬三千人之眾。

  曹文詔和曹變蛟帶領的先鋒部隊已達魏城,距離他們所在的綿州不過數十里,旦夕便至。

  川東明軍也正在集結,前不久有一支土司兵從石柱宣慰司趕來,使得川東明軍的士氣大振。

  宣慰司也就是俗稱的土司,石柱宣慰司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宋時期,原本便是土家族六大宣慰司之一。

  前宣慰使為馬千乘,秦良玉是他的妻子。

  馬千乘被害后,因其子馬祥麟年幼,秦良玉于是代領夫職。

  石柱宣慰司也因此而崛起,秦良玉膽智過人,善騎射,通詞翰,儀度嫻雅,行軍治兵,號令嚴明,因而為遠近所憚。

  在其統領石柱宣慰司時,石柱宣慰司的聲威也因此達到鼎盛,各部懾服,實則已經是成為了土家族六大宣慰司之首。

  而這一次領兵前來馳援川東的正是現任石柱宣慰使馬祥麟。

  馬祥麟如今正值壯年,四十有三。

  勇力絕倫,少時便開始跟隨著秦良玉南征北剿,嘗以單騎沖陣,俘獲渠魁。

  馳援遼東之時,目中流矢,猶拔矢策馬逐賊,斬獲如故。

  馬祥麟的到來使得川東明軍士氣大振,更是以宣慰使的身份成為了川東明軍的主將,統管各部。

  一般來說,土司出兵無論數量多少都是由漢官作為主將,但是這條潛規則如今也管不到石柱宣慰司的身上。

  秦良玉身份非比尋常,崇禎三年之時,崇禎下詔褒美,召見于平臺,親賜良玉彩幣羊酒,賦四詩旌其功。

  石柱宣慰司如今就是整個四川的定海神針,川內諸部之所在此亂局之下仍然老實如舊,便是因為有石柱宣慰司在。

  播州之役時,石柱白桿兵便已經是名聲大噪。

  奢安之亂,石柱宣慰司更是平叛的主力。

  石柱不叛,其余五大土家族宣慰司也不會反叛,川內一眾土司也不敢生出半點的異心。

  石柱白桿兵的戰力有多強,他們皆是有目共睹。

  本來東面和南面的壓力就已經是讓人難以喘過氣來。

  現在,西面又鬧出了動靜,沉靜在綿竹已久的侯良柱或許是得到了命令,也有了動作。

  “四川總兵侯良柱領大部川軍出綿竹,探馬回報,兵力應當在一萬五千人以上,正向綿州方向的進軍而來……”

  田見秀登上高坡,他已經是注意到氣氛有些不對。

  祁總管、仁義王等五名營首,還有劉宗敏、高一功等人此時都立在高坡之上。

  當然,現在準確來說,已經沒有營首和管隊之分了,現在都已經改名叫做管領。

  十隊的管領只差他一人便已經是齊備了。

  “你來的正好,看來我派人去通知你的信使和你正好錯過了。”

  李自成微微頷首,似乎早已經是得知了消息,臉上的神色并因為田見秀口中的消息發生絲毫的變化。

  田見秀心中充滿了疑惑,但是他很清楚形勢的沒有多問,而是站在了往昔一直站著的位置。

  “玉峰已經將我要說的一部分話先行說了,如今的情勢大概就是這樣。”

  李自成一如既往頭戴氈帽,不過身上的箭衣卻已經是換成了藍色。

  “官兵正從東、西、南三路包圍而來,北面的文縣和白水如今都已經是被孫傳庭徹底堵死。”

  “東路官兵共有一萬三千余人,西路官兵約有一萬五千余人,南路官兵約有九千人,總數有近四萬人……”

  高坡之上一眾管領皆是沉默不語,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李自成的身上,他們都在等待李自成的命令。

  從成、階山區殺到涇陽,再從涇陽繞回成、階、連續往返,不斷的轉移,兩越關山,將明軍遠遠的甩在身后。

  這一路上,他們一日比一日壯大,一日比一日強盛,這一切的功勞都要歸功于李自成。

  李自成環視著站在身側的一眾將校,從他們的眼神之中他已經是清楚了一件事,如今在軍中他已經是積累起了足夠的威望,得到了所有人的信服和認可。

  “從入川之時,其實我就已經是想到了現在的情況。”

  李自成目光深沉,緩緩開口,他所說的話讓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了過來。

  “河南,湖廣那邊,你們都知道,張獻忠、劉國能他們都已經降了……”

  張獻忠和劉國能兩人接連兵敗,最終歸降的消息早已經被眾人所得知,明軍對此大肆宣傳,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不可能,軍中士氣因此越發的低迷,哪怕是在連番的戰勝之下仍然是沒有高漲多少。

  如今在東面,只有羅汝才、賀一龍等部還在堅持,不過官兵正在不斷的收縮包圍網。

  那新上任的總理熊文燦確實有幾分的本事,調兵遣將不比盧象升遜色多少,甚至因為其本身久在南方為官,因此對于如何在這些地域作戰更是極為了解。

  而且熊文燦麾下還有一支從廣州帶來的南兵,那些南兵手中火器犀利,隊列嚴正,而且近身肉搏亦是毫無畏懼,兇狠敢戰,建立了不少的功勛。

  東面戰場如今已經是一片亂麻,羅汝才和賀一龍麾下不過數萬人,原先十數萬都敗了,他們現在又如何能勝,只怕是也撐不了多久,便要被剿滅或則是投降。

  “現在,只剩下我們了……”

  李自成的聲音低沉,目光森然。

  進剿的官兵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自十面張網,步步為營,覆壓而來,就算是僥幸了一重乃至兩重防線,等待著他們的卻還有數重關卡。

  陜西的明軍如今已經全部集中在了陜南地區,而大隊的川軍也已經是匯聚而來,一旦明軍完成合圍,他們就將成為甕中之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從張獻忠、劉國能等人戰敗之時,其實他們已經是陷入了死局。

  洪承疇和孫傳庭帶領的陜西明軍沒有了來自河南的威脅,騰出了全部手來圍剿。

  同時因為東面戰場戰事的緩和,大量的川兵返回川內,他們的回歸使得四川再度成為了鐵桶。

  多年的征戰,李自成早已經不再是那個久居于陜西,不知道天下有多大的的驛員和軍將。

  此前四川爆發的奢安之亂雖然對于四川造成了頗為沉重的打擊,但是正因為如此,如今四川省內的大部分戰兵甚至包括衛軍在內,都具備一定的戰力,并非是和河南等承平日久的省份一般不堪。

  之前在劍閣和廣元的那兩戰,雖然兩次都戰勝,但都是慘勝,而且還是在占了先攻和兵力上的優勢。

  “正面作戰,無論是對上哪一路,我們都沒有多少的勝算。”

  李自成神色平靜,淡淡開口。

  用一種十分的平靜的預期,述說著可能遭遇的失敗。

  高坡之上一眾將校皆是面色微變,他們都在等著李自成下令往哪里去走,等待著李自成帶領著他們再度殺出重圍。

  但是李自成現在卻是說,無論是對上那一路都沒有勝算。

  似乎……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只有敗亡一條道路。

  田見秀心中微冷,心底不由慢慢的升出了陣陣寒意。

  他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他們明明一路連戰連捷勢如破竹,一時風頭無兩,他們明明還沒有輸!

  田見秀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在拳頭松開又握緊了數次之后,他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因為李自成說的確實不錯,無論是對上哪一路他們都沒有任何的勝算……

  官兵遲遲未動,到此時卻是先后向著綿州進軍,無疑是證明著官軍已經做好了準備。

  洪承疇、侯良柱、馬祥麟三人分別統領三路大軍合剿而來,三人之間沒有一個人是好相與的人物,這一次官兵的進剿勢在必行。

  這一次,他們恐怕真的已經是走到了頭了……

  不對……

  田見秀的眼神陡然清澈了起來,若是真的已經到了絕境,李自成不應當是這個態度和神色。

  田見秀目光微動,他注意到李自成神色仍舊是云淡風清,站在其旁側不遠處的拓養坤臉色也一樣沒有什么變化。

  拓養坤站在一眾將校的最前方,李自成分設五營十隊,拓養坤憑借著自身的資歷和實力躋身于第一。

  就是一直以來跟著李自成的劉宗敏和高一功兩人,如今的地位也遠不如拓養坤。

  拓養坤只怕是知道什么,所以才如此的淡然。

  田見秀反應過來不久,祁總管、仁義王、還有高一功等人也都反應了過來。

  他們都是從尸山血海之中殺將而出,一路征伐歷經血戰還能夠活下來,又有哪個是真正的庸人?

  “大哥,你說怎么做,咱便怎么做!”

  劉宗敏穿著一身亮銀魚鱗甲,頭戴高頂頓項盔,第一個高聲喊道。

  劉宗敏身形壯碩,原本應當是寬松的魚鱗甲套在其身上卻是顯得鼓鼓囊囊,恍若一頭林間的棕熊一般。

  從很早起始他便一直跟在李自成的身后,沒有缺過任何一戰,是李自成真正的心腹。

  “闖王軍令,我等赴湯蹈火,絕不推辭。”

  一眾軍將也是紛紛表明了立場,沉聲應承。

  李自成眼眸之中閃過一道精芒,銳利的目光從眾人的身上一掃而過。

  “這一路來,我們身處絕境的時候并不在少數。”

  “官兵兵甲齊備,勢力強盛,一直以來正面交鋒我們都是敗多輸少,如今卻是逼著我們不得不正面。”

  李自成聲音低沉,目光森然,沉聲道。

  “東路各營兵馬棄兵投降,以為朝廷走狗!”

  “沒有了東路的威脅,西路的官兵如今已經是沒有任何的外憂,他們可以只針對著我們。”

  “如今只剩下我軍一部尚在西路支撐,官兵勢必集結重兵絞殺而來。”

  李自成提高了些許的聲音,目光依次從身前眾人的臉上緩緩掃過。

  “大廈將顛,非一木所能支也!”

  “這一次官兵集結了四萬的重兵,分三路而來,又調兵堵住了我們北面的道路,隔絕了我再度返回鞏昌的道路。”

  “這一次就算我們能夠突破官兵的包圍網,但是下一次了?”

  李自成握緊了手中的馬鞭,冷聲道。

  “下一次……官兵必然會集結更多的軍卒。”

  “我等所在之地域已被限制,官兵處處設防,步步為營,如今川北、陜南兩地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可用之人,就是有,也沒有用處,你們都很清楚為什么。”

  人海戰術有用,官兵只有三四千人,人海戰術的作用巨大,一旦圍住官兵便可以一舉將其殲滅。

  但是人海戰術在很多時候卻又沒用,官兵人數達到萬眾以上之時,他們器械齊備,補給充足,哪怕是再多的人潮都不可能沖散他們。

  這個時候真正有用的,只有他們各隊之中的精騎和馬軍。

  但是合格的精騎和馬軍死一個便少一個,每死一個都是巨大的損失,根本損失不起。

  “所以……”

  李自成緩緩舉起了馬鞭,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空氣在一瞬間幾乎都陷入了凝滯。

  “綿州一戰,我們就算能贏,也不能夠贏……”

  田見秀瞪大了眼睛,瞳孔因為驚懼不由自主的放大了許多,其余的一眾將校也是與其一般無二的神情。

  但是李自成彷佛沒有看到他們的神情一樣,仍然繼續說著話。

  “綿州一戰,我們一定要敗,也必須要敗,而且必須要是慘敗……”

  李自成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神色冷峻,語氣堅決。

  “必須要讓洪承疇以為徹底的擊潰了我們……”

  李自成轉身向北,看向江油所在的方向。

  如今時局極其不利,連年的災荒在今年緩解了許多,官兵勢力卻是空前強盛。

  但是……只要撐過了今年,撐過了這一段時間,一切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明廷定下的四正六隅之策,很快將會遭受到反噬。

  征稅二百八十萬,確實是使得官兵的力量得到了極大的加強。

  但是一旦再度發生饑荒,這多征的稅款,將會成為插向明廷心臟最為鋒利的刀槍……

  他和張獻忠一直以來都不對付,但是他很清楚張獻忠。

  張獻忠不可能真正的投降,等到反噬到來之時,張獻忠絕對會復起反叛。

  而且北虜年年南下,每隔數年便要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戰事。

  到時候明廷勢必會調動大量的軍兵北上勤王,這也是他們的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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