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其實有些丟臉，方林前世有點怕鬼，恐怖片是不敢看的，但凡看一次，總要個三五天睡覺是不敢關燈的。
當時的他哪里能想到，將來會有一天，身邊足足有四個鬼環繞，他還能安穩在床上睡大覺。
不過早上還在京都，晚上便到了逍遙山莊，下人的房間也有些簡陋，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索性將四鬼喚了出來。
于是，床邊的燈臺、桌椅，紛紛出現了幽芒，四道鬼影逐漸清晰，快速凝形。
“這床睡得硌人，時間還早，說說話吧。”方林坐起身來，對四鬼笑道。
本來厄陀他們也是給四鬼單獨安排屋舍的，但四鬼為了保護方林周全，以防萬一，全都拒絕，都擠在了方林的臥房之中。
對于他們的好意，方林推脫不過，只能苦笑著接受。
“說起來，附身在這些燈臺、桌椅之中是什么感覺，難受么？”方林詢問道。
“若是不舒服，還是搬到隔壁幾間吧，反正這逍遙山莊大得很，房間很多，且不說我這邊不會有什么危險，即便有危險，你們都在隔壁，怕什么？”
“無妨，鬼魅之軀與活人迥異，附身在這些桌椅燈臺之中，自在得很。”鬼婆婆笑了起來，指了指她附身的桌子，道，“方大人有所不知，在你看來這是一張桌子，老身附身進去后，里面隨時可以衍生出一間宮殿，比你這硬板床卻是要舒服多了。”
“哦？類似鬼域的手段么？”方林驚奇不已。
靈異力量，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接下來，四鬼一人便聊起了天。
主要是鬼婆婆和張知府在說，其他人在聽，說當年的趣事，說幽州曾經的繁華。
至于程凡和李清，一個生前只是府衙捕頭，一個更只是一介民女，倒是沒什么可說的，而他們仍舊遵循著生前的習慣，哪怕如今四鬼算是一個小團體，地位也大體相等，他們對鬼婆婆和張知府仍很是尊重。
“對了，方大人，關于妖仆，我有一事不明。”閑聊間，程凡忽然開口詢問。
“何事？”方林朝他望去。
“我聽說，妖仆乃是妖族將妖魄交出，而后生死便再不由己，只在主人的一念之間？”程凡詢問道。
“是的。”方林點了點頭，指向自己的眉心，“玄刺他們的妖魄便收攝在了這里。”
“那就奇怪了……”程凡皺眉道，“妖仆之事，應該不是隱秘，我在想，這應龍難道就不檢查么？”
他繼續道：“就好比當初玄刺他們從幽州回來，為何幾個副山主就沒有人查探他們的妖魄？”
“即便玄刺他們是被厄陀擋下的，可厄陀自己呢？當初陛下將蛟龍擊殺，應龍將厄陀從梁國萬妖山調過來，難道就不查一下他的妖魄？他們明知妖魄交出，妖便會死心塌地跟著主人，怎么一點都不防著些？”
….“還真是。”一旁，李清也點頭道，“我其實也在奇怪這一點，此番萬妖山所有副山主已然都是我大周妖仆，而周、恒兩國又是這般局勢，應龍來了之后，第一件事不就是應該查探他們的妖魄么？若一旦查實，哪里有半天時間可等，以應龍的實力，在陛下趕來之前，所有副山主恐怕都會隕落！”
“不不不，你們理解錯了。”方林笑著搖頭。
“我之前也有這個疑惑，問了云姝才知道，妖魄是否上交，是查不出來的，事實上妖魄上交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交出一縷妖魄。”
他繼續道：“妖與人和鬼均不同，妖的靈魂天生就是凝聚的，也正是因為凝聚了靈魂，妖才是妖，否則便是普通的野獸與植物罷了。”
“妖的靈魂，便是所謂的妖魄，試想，一只妖若是將自己的全部靈魂交出，還能活么？”
“所以，大家口中說的交出妖魄，并不是將妖魄全部交出，而是只是交出一縷妖魄……”李清恍然，“我便說，妖魄對妖族這般重要，直接關乎生死，為何交出之后，實力卻不會出現什么變化……原來如此！”
“是的。”方林笑著點頭，“所以你們的擔心是不存在的，一只妖是否交出一縷妖魄，是探查不出來的，真要能探查出來，應龍每次過來逍遙山莊，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探查所有妖的妖魄了，這個不必擔心。”
“你們倆也是瞎操心。”鬼婆婆笑著說道，“其他不談，只看厄陀能潛伏這么多年就可以得知，妖魄是否上交，根本無跡可尋。”
“也是……”李清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不已。
“也不怪你們，之前又沒接觸過妖，自然不清楚，我一開始也不清楚。”方林笑著擺手道，“說起來，也幸好這種事情沒法探查，否則當初制定玄刺他們潛伏的計劃，從一開始就錯了。”
“好了，還是回到正題吧。”張知府開口道，皺眉望向方林，“牧之，想要殺應龍……難啊！”
“老夫一直在考慮這事，越想越難……眼下，最容易的便只有等他自己過來了，可如何拖住他，亦不是簡單之事……”
這個幕僚倒是做得稱職……方林暗道滿意。
以往遇到難題，他第一時間就去找老頭子了，可現在過來江北，便沒了能夠商量事情的人，又不想浪費功德傳話，很是煩惱。
現在看來，這張知府倒也是個不錯的議事對象，畢竟他做了多年知府，對國家大事，以及自身格局等，都是有底子的。
而且也很主動，自己都暫時不去想了，他卻一直在琢磨。
聽了他的發言，方林沉吟道：“其實以如今的局勢而言，應龍應該要比想象中還要謹慎一些，他不可能猜不到，大周會想方設法伏擊他……所以，他即便來，也一定是一來就走，想要拖住他極難，甚至他也許會反過來利用這一點來探查叛徒。”
….張知府點頭：“是的，老夫也想到了這個，這種局勢，誰拖他留下，誰就是叛徒……應龍絕不是易于之輩，我等能想到這一點，他也許亦提前想到了這一點。”
“不是也許，是肯定。”方林如是道，“不能把敵人當成傻子。”
他繼續道，“我也暗自思量了許久……其實，我還是同意張叔你之前的提議，逼他過來。”
“不是不可行么？”張知府不解。
方林搖頭：“我的意思是，逼他過來，但不是用萬妖山攻恒逼他過來。”
“那是……”張知府聞言，陡然閃過一抹靈光，“用朝廷攻萬妖山逼他過來？”
“是的。”方林多看了一眼張知府，眼里閃過了一抹認可，笑道，“以往有些思維慣性了，只覺得萬妖山現在是自己人，就總想著從萬妖山的角度逼應龍過來，而萬妖山的角度，局限性其實很大。”
“不如反過來，恒國現在不是打算利用萬妖山在我大周內部生亂，要大周增加兵力鎮壓，以緩解邊境的緊張局勢么？”
“那我就如恒國的意便是，將計就計，對萬妖山加壓，倒逼應龍過來。”
“不錯，此法可行！”張知府興奮道，忽然又有些遲疑，道，“只是，我大周的萬妖山只是恒國在各國安插的棋子之一，應龍真的愿意以身犯險么？”
“他不愿意？他有話語權么？我將他吃得死死的！”方林笑道，也是越想越覺得可行，道，“待會兒我便修書一封，明日一早，便煩張叔你跑一趟，送給陛下。”
“我要請陛下配合，當我們過個幾日開始對萬妖山施壓之時，便讓邊境那邊緩緩，讓恒國看到萬妖山起到了很大作用。”
“讓恒國看到，萬妖山是真的牽制了大周不少精力，致邊境局勢得到了極大緩解，你說，恒國是不是松了一口氣，能騰出更多的精力去防范虎視眈眈的晉國了？唔，這里你們恐怕不知道，楚、晉兩國，楚國還藏在暗中，晉國已經有了苗頭，恒國應該感知到了，這也是恒國不敢跟我大周當真開打的原因所在。”
“繼續說，恒國剛剛松了一口氣，沒過幾天，萬妖山忽然傳信回恒，快扛不住了，需要支援，你說，恒國是支援還是不支援？”
“毫無疑問，肯定支援！而且應龍這個負責人一定要到場，一定要讓萬妖山拖得更久，越久越好，直至邊境再也打不起來，以騰出全部精力面對虎視眈眈的晉國！”張知府連連點頭，“高啊！服了，老夫服了！”
“世人都說你方內閣是運氣好，得了陛下賞識，他們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極強的能力，陛下如何會賞識！”
“張叔過獎了，也是根據你的思路，靈光一閃罷了。”方林謙虛道，“至于應龍是不是一定會到場，這個還不確定，只能說幾率很大，更多的可能還是躲在外面遙控指揮。”
….“不過，這種情況，想要將他哄騙過來就容易多了，甚至都不需要哄騙他過來，他遙控指揮，總要派人傳話，萬妖山都是自己人，很容易就能摸到他躲在何處，屆時，讓陛下辛苦一趟，定點擊殺，亦是達成了目的。”
“是極！是極！只要恒國還想要利用萬妖山拖住大周，應龍便絕對跑不掉！他必死無疑，哈哈！”張知府聽得心潮澎湃，當即便施展手段，變出了紙筆，“牧之快寫奏疏，我為你磨墨！”
“額……這變出來的紙筆……”方林看了一眼桌上憑空出現的筆墨紙硯，表情遲疑。
張知府一愣，失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等鬼魅要么施展幻術，要么便是將真實的物件從鬼域挪移過來，哪能憑空造物，這些筆墨紙硯都是真的。”
“這樣啊……”方林了然，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磨蹭，當即便開始奮筆疾書。
他也有些興奮，不出意外的話，老皇帝看到這個奏疏，想來會很高興，也應該會采納。
至于是不是顯得自己能了，比老皇帝還聰明，會不會犯了忌諱，這倒是不必考慮。
確實有著這樣一套理論，什么做臣子的要藏拙，不能顯得比皇帝有能力……這在方林看來，太過片面了，也要看是哪個皇帝。
確實，藏拙的臣子是討喜的，皇帝欣賞，也愿意用你，可是不妨深入想想，對于這樣的臣子，普通的事情，皇帝愿意用你，可也能用別人，你不是不可替代的，在皇帝心里，你就是個辦事的人而已，沒了張三，還有李四。
若是遇上難事，皇帝能指望得上這樣的臣子？
遇上難事，皇帝想到的毫無疑問是真正有能力，能幫他解決事情的人，而恰恰是這樣的人，才是皇帝真正看重的，是不可替代的。
既然系統與大周國運捆綁，那么方林便不能只做皇帝欣賞的臣子，而是要做那個不可替代的臣子。
只有老皇帝真正看重他，他才能真正施展抱負，甚至在某些時候影響老皇帝的施政與決定。
言歸正傳。
方林奮筆疾書，很快完畢，而張知府看完之后，心潮澎湃，連一夜都不想耽擱，直接便上了路，往江東趕去。
照這個速度，明日早朝之前，他便能夠將這份奏疏放在御書房的桉幾上！
……
次日，方林的臥房，五大副山主齊聚。
這要是被小青看到，恐怕會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不知道，這個在她眼里平平無奇，也就模樣長得俊俏了些的小方，靠得真不是他那張小白臉。
“什么，要萬妖山在江北的勢力全線收縮？”
“方大人要去幫助五王？”
“……”
“要么不做，做戲就要做全套，你們真以為，恒國那邊就應龍給你們下個命令，其他就不管了？”面對眾大妖的驚異，方林笑著開口道，“我敢說，江東等周邊省份，肯定有販夫走卒是恒國的奸細，時刻觀察著江北的動向。”
“若是不將這些周邊省份的奉天司抽調過來，拿什么圍攻萬妖山？那就太假了。”
“另外抽調奉天司的青衣，倒不是針對萬妖山，放心，我會注意，不會對萬妖山傷筋動骨，稍后還要組織萬妖大軍攻恒呢。”
“抽調青衣，主要是為了防止五王奪權，他畢竟是王爺，影響力不小，別到時候我這累死累活半天，給他做了嫁衣，全成了他的人……奉天司青衣便沒了這個顧慮。”
“可是，只為了逼應龍過來，是否有些勞師動眾了？”戎晉有些不解。
“應龍還真值得，事實上，應龍不重要，但是他得死，這很重要……另外，此舉讓恒國在邊境放松了警惕，對我們接下來攻恒，難道不是好事一樁？”
方林露出了笑容，很是燦爛，看在戎晉等大妖眼中，卻是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位方大人，年紀不大，這手段著實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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