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這樣，你哪怕身份地位更高，若是求人辦事，對方哪怕十分愿意，亦免不了要搭上一個人情。
若是讓對方知道，因為他的幫助，你因此而獲得了極大裨益，這個人情可就大了。
可反過來，你先讓對方因為某件事情而求著你，再要求他辦事，效果便完全不同了。
而若是要求他辦的事情，亦有助于他求著你的事，那就有意思了，不僅不用搭上一個人情，反而他還欠你一個人情，而且他還任勞任怨，盡心盡力。
眼下便是如此，當許均聽完方林畫的大餅后，面對方林要求調兵，支援江北這種附帶的“小小”要求，當即胸脯拍得砰砰作響，表示方大人盡管吩咐，要人有人，指哪打哪，江東奉天司上下，一定全力襄助方大人！
看他那主動請纓的模樣，仿佛變成了他求方林用他，方林若是不用，便是在侮辱他一樣，著實有意思。
這便是官場的藝術，亦是成年人的處事藝術。
盡管方林以往嗤之以鼻，認為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不必搞這些幺蛾子，不過這些天上朝，耳濡目染之下，下意識便玩起了朝臣們慣常玩弄的這個藝術。
別說，效果真的很好。
也不似想象中那般費腦力精力，自然而然便水到渠成了。
他甚至還有種奇特的成就感，感覺自己挺能的，亦感受到了上位者權力的魅力。
對面，許均是真的完全掉進了方林的大餅里，他并不認為方林是在求他辦事，畢竟江北又不是個孤島，他江東若是不支援，還有江西、江南，奉天司還不是各地都有么！
這等雪中送炭的事情，方大人又是這般身份，傻子才會回絕！
方大人過來找他，是看得起他，是之前的親自迎接還是有效果的，還因為有范大人的這層關系，方大人愿意給他機會，有意提拔他！
想到這里，許均目光火熱，早已熄滅多年的野心與志氣，瞬間高漲。
他已然可以想象，若方大人掌控了奉天司后，他的收獲將會有多大！
機會難得，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你陳夫子再瞧不上青衣，方大人這個青衣，你是瞧得上瞧不上？
我也不奢望混到方大人這般地步，便是方大人手下親信，也足夠了！
他與宗指揮使可不一樣，他還是勛爵，還是內閣成員！
見許均面色激動，眼里閃爍著亮芒，方林笑了笑，再添了一把火，開口道：“許老哥你的處境，其實我挺能理解的，而你為了紅顏，不惜得罪權貴的擔當，我亦十分欣賞，之前倒是有眼不識真人了。”
他頓了頓，阻止了許均的自謙，繼續道：“皇城司指揮使侯洛，年后應該會調任刑部侍郎，這指揮使的位子便空了出來，我覺得以你的資歷與實力，完全可以勝任，就是從奉天司一省總部負責人這種封疆大吏，去當個皇城司指揮使，似乎有些屈才……”
許均聞言，身體一僵，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方林：“方大人……能決定皇城司指揮使的選任？”
皇城司指揮使！
雖然說實權方面，要比他這個奉天司江東總部負責人多有不如，可是那是實打實的正三品！
而他知曉自己性子，既不貪權，又不戀財，唯一看重的便是一個臉面，若是能調任皇城司指揮使，正三品大員，這簡直是夢寐以求之事！
若此事能成，他那驕傲的老丈人，定會改變態度！
方林輕笑搖頭道：“決定權自然在陛下，不過我若推薦一番，倒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侯洛去當這個刑部侍郎，亦是我向陛下推薦的，陛下倒也給了些臉面，已然應了。”
許均聞言，震撼不已，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盡管已經極力往高處設想，卻還是低估了這位方大人如今在朝中的影響力！
能夠影響刑部侍郎的選任，這已然是相爺的職權范疇了！
他深吸一口氣，拜服道：“方大人如此圣卷……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不不不，你錯了。”方林擺手，“咱們陛下可不是個能夠容忍權臣的君王，之所以聽取我的建議，只是因為我的理由得到了他的認可。”
“正如我有意讓你接管皇城司，也不僅僅只是任人唯親，而是皇城司與我奉天司在職權上確實多有交叉，二司關系融洽，互幫互助，京都自然也就更加安穩。”
說到這里，方林笑了起來，“最重要的是你也確實有這個資格，我若是厚著臉皮去推薦我家幾個叔伯接管皇城司，你看陛下會不會打斷我的腿。”
許均聞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后面色漸漸變得鄭重，俯首道：“不管此事成不成，許均今后，唯方大人你馬首是瞻！”
他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成了，皆大歡喜，不成，也沒什么損失，不管如何，方大人這棵大樹只要靠上了，日后總會有機會的。
單單這份通透，封侯拜相，絕不是奉承之言，許均甚至認為，此乃板上釘釘！
對于這般人杰，又有這份關系，不靠上去，簡直天理難容！
“許老哥不必如此。”方林將他扶起，笑著說道，“侯洛調走，陛下也曾問過我皇城司指揮使的人選，我本就在考慮當中，你也是趕巧了，運氣還是不錯的。”
“是方大人給許均機會。”許均搖頭道。
“行了，這個話題便過去了，也是后話，眼下還是先處理好萬妖山之事。”方林擺手，望向許均，直言道，“這么說吧，我這次的需要的人不少，你最多可以給我多少人？”
說到正事，許均面色恢復鄭重，沉吟一番，開口道：“江東的治安一向不錯，若方大人需要……兩成維持基本運轉，我最多可抽出八成人手，任由方大人調遣，包括我本人。”
八成，這真的可以了！
看來這番雞血，確實打得比較成功。
方林滿意點頭，同時也有些訝然：“你這負責人可以不在江東坐鎮？”
“若時間不是太長，沒有問題。”許均解釋道，“主要我平日里樂意放權，各州府分部各司其職，很有經驗，倒也很少有事情需要我親自處理。”
“很好，若有許老哥你在身邊幫襯，那自然是最好不過。”方林滿意道。
“自當竭盡全力。”許均立即表態，同時也有些疑惑，“方大人到我江東要人，是江北奉天司人手不夠么？萬妖山在江北當真那般勢大？坦白講，若不是此番事發，我等甚至都不知道江北竟然便是萬妖山的老巢！”
“這事說起來話就長了，情況復雜，許老哥你先去調人，路上與你詳說。”方林如是道。
通過許均話里的意思，他也意識到，萬妖山的事情還是比較隱蔽的，甚至就連其他地方的奉天司都不知道。
這倒是好事，連奉天司都不知道，恒國安插的一些販夫走卒就更加不會知道了。
在這些奸細的探查中，應該是萬妖山突然在江北作亂，確實對江北影響很大，甚至都要調動周邊的奉天司青衣支援了……事情的發展，便是按照他們大恒所計劃的那般方向發展。
很好，這樣一來，下一步讓戎晉向恒表示大周忽然發力，萬妖山壓力驟增，請求支援一事，便能與這些奸細的情報相吻合了。
等老皇帝那邊配合起來，將邊境戰事緩一緩，讓恒感覺到萬妖山確實起到了極大作用……應龍的死期，便也就快到了！
心里有了譜兒，行事自然便也就有了自信，一路上，方林將萬妖山之事從幽州四府開始，直至這次假意施壓萬妖山，實則是詐應龍前來等一系列事情，完整告知了許均，那運籌帷幄，散發著強大自信的表情感染了許均，聽得他熱血上涌，心潮澎湃！
“大丈夫當如是！方大人實乃當世人杰，許均拜服！”
“這般謀略，此等大功，當真讓許均大開眼界，改變了觀念。”
事實上，從幽州四府背后的真相開始，許均臉上的驚色就沒停過，而說到這次殺應龍，反攻恒的計劃，更是目瞪口呆，重新認識了這位年輕的方大人。
兩國戰事，信手拈來，縱橫捭闔！
他才多大啊？
才是一個弱冠少年……這世上，難道真有生而知之者？
許均心中感慨萬千，但有一點，對于這方大人……他現在是真的嘆服！
真的別眼紅別人，別人能這般迅勐崛起是有原因的，坦白講，之前不管怎樣，這方大人年紀在這，他恭敬也好，投靠也罷，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利，現在是真的一點疙瘩都沒了。
這聲“方大人”喊得是心悅誠服。
“改變觀念？許老哥改變了什么觀念？”方林笑著問道。
他沒有過分謙虛，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他是扮演重要角色的，當世人杰什么的有點過，但能力確實是有的，倒也不必太過自謙。
改變了什么觀念，這還用問么？之前覺得你年紀小，有些輕視，現在不敢了……這些心里話，許均自然不能付諸于口，面對方林詢問，他笑著說道：“方大人這個子爵，我之前的想法是，陛下居然給了個子爵！”
“現在則是，陛下怎么才給了個子爵！”
“哈哈，別來這套！”方林哈哈大笑。
“絕對是發自內心之言。”許均認真道，替方林鳴不平，“之前不知內情，覺得子爵給多了，現在知曉了真相……陛下僅給個子爵真的有些寒酸了！”
“差不多行了，我年紀畢竟還小，僅一個子爵，背后就已然有了多少非議，再高豈不是要戳嵴梁骨了？”方林笑著擺手，“而且這也是好事，陛下明知我這功勞不止子爵，卻只能給個子爵，他自然要在其他方面彌補，這不，奉天司副指揮使，或者說奉天司代指揮使，不比一個侯爵的虛銜強？”
“這倒是。”許均笑著點頭，“畢竟我大周朝只有兼勛爵的官兒，而沒有當官兒的勛爵。”
這話的意思是，在大周朝，當官的若是干得好，立了大功，陛下一高興，也許便會授予勛爵，而原本就是勛爵的，比如子承父勛的，陛下則一般不會主動賜官，除非當真能力超群，憑本事獲得認可。
是以，在大周朝的官場當中，勛爵更多的是一種榮譽，一種象征，而非實權的體現，一個掌握了實權官職的子爵，身份地位要遠遠高于一個無權無職的二代侯爵。
當然，貴族身份是有優待的，這一點無可厚非，不管從文從武，機會要比普通人多，各方面的門檻也更低，是以一般情況下，二代勛爵還是能撈個官當當的，三代或許也可以，這就要看家族基因強不強了。
若代代人杰，那自然薪火不熄，愈發顯貴，若一代不如一代，一般三代之后，祖上的榮光也就徹底消散了。
不多時，足有近八千人的青衣隊伍，便從江東趕到了江北。
一省青衣約萬人左右，大省則更多一些，反之亦然，這么大的一個隊伍，期間自然引起了民眾的關注，同時，隱藏在民眾們當中的個別探子，自然亦看在眼里。
于是，一條條訊息便開始往外傳去。
方林要的便是這個效果，讓大部隊這般浩蕩出行，本就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
不僅針對恒國，亦針對五王。
這般大部隊來到江北，而且還專門挑了五王所掌控的未淪陷的區域，便是在主動告知他。
你的援軍終于來了。
接下來，便要暫時與五王打交道了，方林心里有些膩歪，不過為了大局，與五王虛與委蛇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說起來，這段時間五王無疑是焦頭爛額，一籌莫展的，而且可謂孤立無援，苦惱得很。
自己帶了八千奉天司高手前來“相助”，他的態度想來會比之前在京都主動示好時更加熱切。
就是不知道，當他最后知道，自江東援軍到來后，接下來的所有勝利，原來竟全是自己和萬妖山在演他，他會是個什么表情……
想到這里，方林面色不由變得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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