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哥兒,你糊涂啊,人一死,魂歸閻羅便啥都沒了,你難道忘了咱爹娘還有血海深仇未報?”
鄭曲尺幽幽醒來,就聽到一口川普在耳邊咆哮。
她不是正在S省開研組會,什么時候她學生中有一個川人了?
鄭曲尺甫一睜開眼,就看見了一個赤膀青年蹲在她面前。
他的一身裝發很奇怪,藏青上衣交領束腰、灰色褲腿綁著布條,草鞋,留著不同于現代人的長辮繞頭。
她瞪大眼睛,心底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再迅速環顧一下四周。
墻是黃泥糊的,老榆木作梁,山竹作椽……平米,易燃易腐,還不防蟲防蚊,結構承載能力c,屬于局部危房級別。
她以眼為器,精準地測量出這間茅屋的尺寸大小,材質用料……
這種淳樸古風的建筑,也就只有在歷史博物館內見過……她眼皮子跳動得厲害。
不會是穿越了吧?
青年見她默不作聲,表情扭曲怪異,只當她嚇傻了,有些心疼。
“哥知道父母橫死,你常年遭癩痢頭欺辱,家中還有我這么個瘸腿大哥、一個腦子燒壞的幺妹靠你過活,這一樁樁重擔全壓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就像這又窮又苦的日子好像永遠瞧不到頭——”
鄭曲尺遲緩地看向他,險些吐血。
她疑似穿越的身份,是這么慘絕人寰的嗎?
“但你萬不該想尋死啊!”
鄭曲尺一時難以接受,但聽他講到“青哥兒”要尋死,她腦海之中忽然出現一道虛弱卻憤冷的聲音。
“我沒有尋死,我是被人謀害的。”
“誰?”
她訝異地望向古裝青年,他神色不變,疑惑地回視她。
“我是青哥兒,我活得太累了,所以我自愿將我的身體送給你,我只求你一件事,代替我照顧好阿兄跟阿妹,另外千萬記住,不要洗臉,不要被人發現身體的秘密,不要去太原——”
話到關鍵點時,對方的聲音就跟沒電一樣斷了,只留下鄭曲尺一臉崩潰。
……看來,她真的穿越了。
從機械工業文明穿越到了一個落后的封建社會。
從一個土木工程學家,附身到大鄴國一個名苦大仇深的小木匠身上。
——
“大哥,二哥他在干哈子?”桑幺妹問。
空闊的黃土壩壩里,桑大哥正在劈柴禾,他瞥了一眼水缸前搓臉裝怪的青哥兒。
“他要瘋就讓他瘋去。”
說完,捧起柴禾借著桌櫞一鼓作氣起身,跛著一條腿去土灶生火。
桑幺妹早習慣了大兄的嘴硬心軟,倒是醒來的“二哥”,讓她感到新奇。
他好像跟以前的“二哥”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變了,她又講不出來。
而被認為“發瘋”的鄭曲尺,此刻正瞅著自己這副嶄新尊容。
水里倒映出一張瘦猴臉,皮膚黢黑,眉毛粗得跟兩條毛毛蟲,加上一頭雜亂蓬松的野人頭發……猛一眼的沖擊,讓她氣滯。
她搓了下臉頰,指尖染黑。
是木炭灰……
鄭曲尺心里雖忌憚青哥兒交待的“三不要”,但要讓她一輩子不洗臉,她也做不到啊。
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娃兒。
這青哥兒說的不能被人發現的“秘密”,那就是她是一個假男人。
她這么做的原因鄭曲尺不清楚,但她行事挺小心,她給自己裝了一個假的把,套在腰間,這樣跟別人不小心身體接觸時,可以避免穿幫。
再加上生得瘦小,一馬平川,一直以來這件事瞞得是密不透風。
“二哥。”
“二哥。”
桑幺妹連喊了她幾聲,鄭曲尺才回過神來:“怎,咋了?”
還好她在川貴省干過幾年工程,當地口音聽多了模仿起也不難,不過這也得是川普簡單,要是沿海地區的口音,她估計得直接裝阿巴阿巴了。
“渴了,要喝水。”
才到她大腿高的桑幺妹是這家老三,蘋果臉,高原紅,五歲了,據說在襁褓時就燒壞了腦子,平時挺正常,但一受刺激就會發瘋。
她傻歸傻,但很聽話。
鄭曲尺還沒習慣一下就拖家帶口了,但因著借了人家軀殼重生,這該擔的責任也該負。
不知道水瓢在哪,鄭曲尺手一伸就將小蘿莉提拎起來,叫她頭湊到缸里喝。
“二哥,你力氣好大羅。”她好像很驚訝。
鄭曲尺:“哈?”
小蘿莉撲騰拍水,嘻嘻笑:“二哥以前,抱起幺妹就哎呦直叫喚。”
青哥兒一米五幾,重不過四十公斤,皮猴似的瘦小,抱個五歲孩子費力也正常。
可她為什么卻這么輕松?
難不成是她前世那一身怪力也跟著穿越過來了?
鄭曲尺頓時驚喜,一直沉郁的心情這會兒才稍微豁然一些。
——
深秋寒夜,三兄妹全擠在一張土炕上,爛布絮絞縫的一張薄涼被,蓋到肩就遮不住腳。
當“嗚嗚”的風從墻壁裂隙鉆入時,冷得人只能蜷縮成一團。
鄭曲尺此時又冷又餓,根本就睡不著。
她終于也不再糾結別的了,現在最刻不容緩的,就是得改造一下這居住環境。
這塊地區,冬天的雪能淹人半個身子,就這小破屋根本就沒法御寒。
她腦子里裝滿建筑全書,制造磚、瓦、水泥,打造一棟豪華別墅都不成問題,唯一有問題的就是……缺錢。
她探過這家的米缸,三口之家,一天只吃一頓,竟也快斷糧了。
原主雖是個木匠,但學藝不精,沒有活路干,桑大哥因為腿腳不便,平日里搬搬抬抬干不了,全靠幫著村民修補些舊家,才不至于餓死。
鄭曲尺想著,原主不行,可她一搞土木工程專業的,別的不行,但搞基建那絕對不虛活。
她滿腦子的發家致富,輾轉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
卻不想沒過多久,就聽到耳邊有人在喊她:“老二,快醒醒!”
鄭曲尺覺淺,立即睜眼:“啷個(怎么)了?”
桑大哥沉著臉,看向外面,只見原本漆黑寂靜的夜里竟變得喧囂起來。
一片片火光朝著這邊靠近,雜亂的腳步聲,還伴隨著粗魯的拍門叫喊聲。
“開門,里面的人聽到沒有,快開門——大鄴有律,凡是十六歲以上男子將被戶籍地自行納入預備營,如今縣里有工事需急召木匠,但凡不應門者,后果自負。”
“你帶著老三在屋里先別出來,我去看看情況。”
說著,他翻下床,拄了根杖,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大哥……”老三被驚醒,大眼惶恐。
鄭曲尺趕緊抱住她:“沒事的,有二哥在。”
外面嘈雜聲伴隨桑老大一聲驚呼“你們要做什么”,鄭曲尺心下一驚,也顧不上許多,披了件衣服就抱起老三,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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