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熬粥的時候,傅誠深就站在她身后靜靜看著。
他倒不是對熬粥有多大的興趣,只是看她那副虛弱的樣子,怕她又暈厥過去,只好勉為其難地站在她后面,雙手微微張開,是保護的姿勢。
過了一會兒,粥熬好了,洛希把粥盛在兩個碗里,一轉身,看到身后的男人,嚇了一大跳。
“傅先生,你怎么站在這兒?”
男人什么也沒說,從她手里接過碗,放到餐桌上,坐下來默默喝粥。
洛希看他喝了一口后,微微皺了下眉頭,有點擔心地問他:“不好喝嗎?”
“還行。”他淡淡道。
他在全世界很多有名的餐廳吃過飯,比洛希熬得更美味的粥也不知道喝過多少碗。可,只有眼前的這碗粥,讓他覺得很溫馨。
有家的味道。
洛希看他并不挑剔,心放下來,也坐下來開始喝粥。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偌大的別墅里,只偶爾有勺子碰撞到碗壁的聲音。
半碗粥下肚,洛希有電話進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馬琳的電話,便跟傅誠深說了一聲,到外面去接電話。
剛一接通,馬琳劈頭問她:“你參加曙光杯了?”
洛希心想,馬琳跟在鄧總身邊做了這么多年的助理,有自己的人脈關系,復賽剛一結束,馬林就知道她參賽的消息,說不定就是評委里面有人透露了。
反正瞞也瞞不住了,她干脆就承認了:“嗯,是的。”
“你挺有本事,還進了復賽。我猜,是夏園偷偷給你的推薦表吧。”
洛希不想出賣夏園,只說:“我也有我的朋友。”
馬琳并不關心這個,不無嘲諷地笑她:“我猜,你那個有本事給你推薦表的朋友一定還不知道,你會用抄襲的作品參賽,還被評委們發現了,不但被取消了參賽資格,而且,你在這一行都干不下去了。”
洛希如遭雷擊,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么?什么抄襲的作品?我沒有抄襲過任何人,我參賽的作品,是我自己原創的。”
“沒有抄襲過嗎?”馬琳沒忍住,得意地笑出了聲,“不如,我給你一個提示。你參賽的作品,那條魚尾裙,可是和這個月la推出的一條高定禮裙很相似哦,而那條高定禮裙的署名設計師,是我,馬琳。”
洛希呆呆地愣了幾秒,開口時,聲音都是顫抖的:“那條裙子,是,我設計的。”
“那又怎么樣?我署了名,從la上下,到整個行業,都認為我才是那條魚尾裙的設計師。洛希,你抄襲我的作品,評委們已經向我求證了,你猜猜,我是怎么說的?”
洛希根本不用猜:“你會說,我……抄襲了。”
“當然了。難道你要讓我親口告訴同行,我找了個實習生做槍手嗎?”
馬琳忽然收斂了笑意,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洛希,你用抄襲的作品參賽,試圖蒙混過關,這種惡劣的行為為整個設計師行業所不齒。所以,我在這里正式通知你,你,被解雇了。以后,不許你再冒充la的設計師,否則,我們法庭上見。”
電話掛斷了。
洛希還保留著聽電話的姿勢,呆呆地吹了半天冷風。
直到傅誠深覺得她出去的時間未免太長,過來找她時,她才回過神。
“傅先生。”
她看著他,目光卻沒有焦點,整個人都想被抽干了似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被風吹散。
傅誠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以為她又發燒了,手伸到她額頭試了試,體溫正常。
心里微微松了口氣,順手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屋里走。
洛希沒有反抗,順從地跟著他走回餐廳,坐下,對著一碗粥繼續發呆。
傅誠深看不下去,提醒她:“吃飯。”
洛希便恍恍惚惚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
還沒遞進嘴里,眼淚先啪嗒啪嗒落下來,一顆一顆,全滴到了粥里。
傅誠深終于意識到,她不是因為生病,而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怎么了?”他問她。
這句話就像啟動了某個開關,洛希的眼淚立刻多了起來,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地往下滴。
麻煩。
傅誠深心里吐槽著她,手上倒是抽了紙巾遞給她
洛希接過來,想對他說聲謝謝,話出口,卻變成了:“傅先生,我,我被取消了參賽資格。”
傅誠深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地“嗯”了聲,明顯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可洛希這會兒心里正委屈著,根本沒精力去關注他的反應。她本不是個脆弱的人,遇事也不愛哭哭啼啼。可被人誣陷說抄襲,還被整個設計師行業封殺,相當于前途盡毀,再堅強的人驟然之間也承受不了。
她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而已。
“評委們認為我抄襲了別人的作品,所以他們不但淘汰了我,還在全行業抵制我。”
傅誠深沉默了一瞬,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她,成年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
“洛希,抄襲這種事,不管在哪個行業……”
“我沒有。”洛希立刻打斷他,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表情卻是堅定的,“我沒有抄襲。”
“你是想說,那么多評委,他們都冤枉你了?”傅誠深也有點動氣,語氣并不太好,“那個被你抄襲的同事,她也冤枉你了?
洛希使勁咬住嘴唇,力氣大的,幾乎要咬出血了。她渾身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病的,還是氣得。
過了好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這才都顫著聲音開口:“傅先生怎么知道我‘抄襲’的是我同事的作品?你也認定了我抄襲,對不對?”
她頓了一下,不等他回答,自己繼續道:“是了,你本來就是曙光杯的贊助商,la那邊也在爭取你的投資。沒錯,是這樣,你和馬琳開過會,你們見過的。所以,是你告訴評委們,我抄襲了馬琳,是不是?”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到了最后,幾乎是聲嘶力竭喊出來的。
她臉上還掛著淚,眼睛睜的大大的,像一頭發怒的小豹子,沖著他張牙舞爪,毫不遮掩地昭示自己的憤怒。
傅誠深沒有理她,默默拿起勺子喝粥。
在她看來,這行為根本和默認沒什么兩樣。
她又氣又恨,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是為了蘇禾嗎?不想讓蘇禾輸?
還是,只是因為,他單純地討厭她?
可她,能怎么辦呢?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針對她,明明知道評委們都錯怪了她,可她,能怎么辦呢?
證明。
她要證明自己沒有抄襲!
哪怕沒有人會相信,哪怕還是會被全行業抵制,她也要去做。
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人會幫她的。
洛希轉身就走。
傅誠深在她身后喊她:“你干嘛?”
她置若罔聞,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上了樓。
傅誠深目送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坐在餐桌前,黑著臉一動不動。
他此刻覺得,餐桌上的這兩碗粥,礙眼極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粥看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端起粥碗,手腕一翻,全部倒入水池,沖走。
跟著,把碗一并扔進垃圾桶里,眼不見,心不煩。
剛要回房,洛希又回來了。
她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惡狠狠地,幾乎要把屏幕懟到他臉上。
“傅先生,你覺得我抄襲,證據呢?”
他陰沉著臉,盯著她:“拿開。”
她寸步不讓,只問他:“證據呢?”
“la的商品手冊就是證據。”他淡淡道,“需要我提醒你在第幾頁嗎?”
洛希冷笑一聲,把自己的文件夾打開,只給他看:“傅先生所謂的證據,是這條裙子嗎?麻煩你看清楚,我這設計稿,最后修改時間是幾月幾號?la的商品手冊發行日又是幾月幾號?”
傅誠深怎么可能記得住什么商品手冊發行日?他抿著唇,黑著臉不說話。
洛希也不管他,繼續拿出自己的證據。
她把筆記本放到一旁,又拍了個文件袋到餐桌上,打開,里面是厚厚一沓紙,什么質地的都有,打印紙,出貨單,甚至連作業本紙都有,上面無一例外,都密密麻麻畫著服裝設計的線稿圖。
“這張,這張,還有這張!”
她把設計稿攤開,從中抽出來幾張,“這些,全部都是魚尾裙的設計圖原始稿。每一張上面我都注明了日期,傅先生不信的話,可以拿去找專業機構鑒定。這些證據,馬琳她有嗎?有嗎!”
傅誠深攏著目光看餐桌上的設計稿。他曾經見過的,洛希臨摹鄧杰民的那兩張圖也在其中。另外,還有la這個月大賣的那兩款衣服的設計稿,以及下個月準備重點推廣的幾個款式。
原始線稿,全部都在洛希手里。
“你的意思,是想說,馬琳找你做槍手?”
他淡淡出聲,語氣聽起來有些揶揄。
洛希抬頭,視線和他對視了幾秒鐘,忽然就覺得自己好笑。
也是,他又不是評委,她為什么要證明給他看?
他信不信她,和她有什么關系?
“傅先生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收起自己的東西,抱著電腦往回走。
傅誠深在她身后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來等他。
她回了房間,把所有資料整理好,發給了組委會。
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她去洗了把臉,早早入睡。
樓下,傅誠深不知道自己吸了多少根煙,等回神的時候,手邊已經一堆煙灰。
他重重吐了口濁氣,打電話給李顯。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這件事的調查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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