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稷回道：“交代了，那人還未到。”
他也沒有把握母親會不會來。
可皇上那樣篤定。
皇后是知道內情的，她一下就明白了那人是誰，她愣了下，隨后又淡然地笑了：“也是，都最后一面了，總要見見。”
不然只怕皇上死都不會瞑目。
嫻妃聽不懂他們在打什么啞謎，只聽出來不是見她進去。
行吧，那下下個肯定是她！
第一寵妃，就是這么自信！
然而第一寵妃的自信在見到那人以后，整張臉直接僵成了冰雕。
進來的那女人面色清冷，氣質出塵，甚至看不太出年齡，嫻妃卻一眼就認出來她是誰了！
二十年前她哥哥給她送來的畫像，也是沈懷稷的母親。
那時候她才剛剛入宮，風頭一時無兩，就連皇后都被她壓的禮讓三分。
可僅僅就是那一幅畫，她看完就覺得自慚形穢，看著鏡子的臉不止一次懷疑自己真的像大家說的那么美嗎？
哥哥當時說這么美的女人就要殺掉才好，以免進宮搶了她的恩寵，可嫻妃不同意。
人家又沒有威脅到她的地位，誰想對一個仙女趕盡殺絕？
然而，二十年過去，仙女出現了。
沈懷稷的母親，她來……是要見皇上的？
皇后見到她并不意外，上前道：“本宮帶你進去吧。”
沈母并未說話，只跟著她走進寢殿。
嫻妃望著她們的背影，心里突突的，總覺得很心慌，她不是沈懷稷的母親嗎？這個時候進去見皇上做什么？
皇上怎么會跟她有關系，他又不是沈懷稷的爹……爹？
嫻妃開始慌了！
從來沒有動搖過的自信，在這一刻幾近潰散，正如二十年前那幅畫給她的壓力一樣，如今這人又給了她同樣的壓力。
權傾朝野的沈相可是沒有父親的，至少是父不詳！
可是，可是，他的父親要是皇上怎么辦？
自家燁兒雖然在一眾皇子里最為出眾，可那是沈相啊，協助皇上處理朝政的一國丞相，皇上給了他太多的支持和權力了！
嫻妃覺得如果要在沈相和自己兒子之間選一個，皇上絕對會毫不猶豫的選沈相！
啊啊啊！
怎么可以這樣！！
這皇位是他家燁兒的！她可是連太后服都在心里想了好幾種樣式了！！
沈承燁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見她臉上驚慌失措，還以為是怕失去父皇而難受，趕緊上前安撫她道：“母妃別怕。”
父皇不在以后，他也會好好孝順母妃。
嫻妃欲哭無淚的點頭：“嗯，母妃不怕。”
拼了，要是皇上敢傳位給沈相，她就要吊死在這寢殿門口！
……
皇后將人送進寢殿后便自覺退了出去。
沈母冷冷地看著床上半坐的男人，她的眼里沒有難過，也沒有厭惡，如同一潭死水。
大半生過去了，她的恨很快就要結束，確實要來親眼看看……
親眼看看他的痛苦，有沒有她當年那么重。
皇上微笑道：“朕立新君了，選的是小九那個孩子。”
沈母看著他，沒有任何波瀾。
她不知道什么小八小九，也不感興趣，他想立誰就立誰，與她何干。
皇上說完這句胸口涌上氣流，下一刻就吐了一口血，他拿帕子仔細擦好，生怕讓她見了更加厭惡。
他低聲道：“朕方才給了稷兒兩道圣旨，若之后小九不適合做這個位置，攝政王和皇位任他選。這天下，朕放心交給他來督管。”
沈母抬起眸子，那宛若新月的細眉微動。
皇上又控制不住地咳了幾聲，他臉色越加蒼白，卻還是強撐著開口：“朕就是想告訴你，朕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朕也是……有心的。”
沈母薄唇輕啟：“有心如何，無心又如何，誰在乎。”
皇上心口悶痛，苦笑道：“你還是這么會傷人。”
“不及皇上萬分之一。”
沈母毫不客氣的回懟，讓皇上本就難過的心更加痛了。
過了二十年，他才緩緩道：“朕當年是氣瘋了，以為你對他余情未了，所以不顧一切的要了你。”
就是那一夜，讓他們原本和睦的關系，一下子陷入了冰點。
他身處高位久了深受祖宗禮法影響，覺得喜歡一個女子抬進門就好了，卻沒有在弄清楚她的身份、弄清她是否愿意跟他之前，就強行地逼迫她跟他。
這才讓以后的悲劇浮現，她家女孩世代不為妾，他無法娶她為妃；她舍不得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他也無法將那孩子光明正大的錄入玉碟。
后來，她未婚先孕的事被發現，父親被氣到重病，母親抑郁而終……
這一切，都是他犯下的錯，終生都無法挽回。
皇上說：“對不起。”
他跟她說過無數聲對不起，每句都是發自內心的道歉，這一聲也是。
可是……
“如果說對不起有用，我這悲劇的一生能重來嗎？”沈母問他，“我父親母親能回來嗎？”
她一步步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錯了就是錯了，我絕不原諒。”
女人臉上的神情認真，那清冷的神色如千年融不化的冰川，帶著狠絕和堅定。
皇上笑的慘淡，他應道：“嗯，朕知道，這才是你。”
可他，也有他的私心啊……
皇上手摸著床邊，扣了一下機關，床榻外三尺的地方突然從天而降一道純鐵柵欄，將兩人封在了里面！
沈母被這一幕弄的措手不及，她沒想到他臨死之前竟然還在算計她！
她惱怒地吼道：“沈礪，你做什么！”
沈母抓著鐵柵欄，拼命想把它拔起來，見拔不出來以后又四處去找出口和機關。
皇上看著她忙碌，苦笑道：“從那晚以后，朕就發誓再也不讓你看到朕狠厲的一面，可是朕就要死了，朕就要死了……”
沈母聽見這話，怒的直接一腳踩到床上，手指狠狠地掐著他的脖子，紅著眼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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