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怪談異聞 > 第393章 冬至(6)
  出租車速度很快,不等許宏才想明白之前發生的事情,改變主意,車子已經到了三院門口。

  許宏才滿頭的冷汗,渾渾噩噩下了車,被醫院保安親切地攙扶住了身體。

  “您是哪兒不舒服啊?”保安一邊問著,一邊低頭看向了許宏才的腳。

  這種行走、站立的模樣,有問題的不是腿,就是腳了。

  “腳,腳砸到了……”許宏才恍惚地回答,抬頭看向三院的大樓,只覺得冬日的陽光一點兒都不溫暖,還帶著刺骨的冷意。

  “那我扶你到急診吧。醫保卡帶了嗎?”保安拽了下許宏才的胳膊,還想要幫忙拿行李箱。

  許宏才沒動。

  他喉頭發干,想要拒絕,可身體的重心稍微一動,只是本能地拒絕保安的拉拽,他的腳就劇痛起來,差點兒摔在地上。

  “要不這樣,你在這邊等一下,我給你推個輪椅過來。”保安看許宏才這樣子,漸漸放松了托著他的力道。徹底松開手后,他又看了兩秒,確定許宏才不會摔倒,才和同事招呼一聲,急忙往醫院里跑。

  另一個保安也很熱心,關切道:“行嗎?能到旁邊來嗎?在這邊花壇坐一坐。”

  許宏才搖頭。

  他仍然想逃跑,想要遠離這里,可疼痛的腳讓他無法移動。

  這讓許宏才不禁想到了高中時的實驗課,老師讓他們解剖青蛙,將青蛙的腦袋剪開后,釘在實驗臺上,做各種實驗。他現在就好像一只青蛙,被釘在了三院門口。

  “我,我……”許宏才扭過頭,看向馬路。

  醫院門口總是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三院門口也不例外。早些年,醫院管理混亂,進出醫院的患者和患者家屬總會在醫院門口擠作一團,堵車都是常事。這幾年醫院和交警隊的聯系緊密,醫院內部也重新梳理了道路布局,讓人、車的進出通道都分離開,疏解了交通壓力。雖然現在車子還是多,但總沒有堵住馬路幾十分鐘沒辦法解決的事情發生了。

  許宏才現在所站立的地方就是醫院供人行走的進口,有車輛在此短暫停靠,將人放下后,也會馬上駛離。

  許宏才看到了從馬路上開過的出租車,也看到了正好停在路邊、放乘客下來的出租車。

  他想要叫住對方。

  “你要什么東西?喝水?”保安喊了許宏才。

  許宏才想說的話被打斷。

  那輛出租車如許宏才來時乘坐的車一樣,放下人,立刻就開走了。

  “我……還是到其他醫院……”許宏才看著保安,艱難地說道。

  “嗯?你這是老毛病嗎?”保安問道,“還是在哪兒有認識的醫生啊?我們這里是三甲醫院,醫保都報銷的,外地的也有異地報銷。你是哪里人啊?”

  “不是,不是那個問題。”許宏才焦急地說道。

  “我們這里骨科也挺好的,內科是最出名,但骨科也不差的。瑤城這邊骨科最好的是一院,那個就遠了。你疼得那么厲害,不一定能撐到那里啊。現在早高峰,打車過去也要兩個小時。”保安又勸道,“不是我拉客人,醫院也用不著拉客人,就是你這樣,還是趕緊看看。你要不同意的話,醫生也不會給動手術。開點止疼藥,再去其他醫院看也行。”

  “對啊,小伙子,疼那么厲害,別是有什么大問題。先在這邊拍個片子,再要住院的話,再考慮嘛。”路過的老大爺插嘴勸道,又跟保安打招呼,顯然是經常往三院跑的老病號。

  “我不是,這個……”許宏才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老大爺比保安就強勢多了,“拍的片子哪兒都能用。你到其他醫院,他們要你再拍一次,你別聽他們的就行了。”

  許宏才擔心的哪是這種問題。

  “輪椅來了。”借輪椅的保安回來了。

  許宏才被這三個熱心人一起安置上了輪椅。

  他一個大男人,本來不該如此容易被人擺布的,可在經歷那些事情后,他的情況實在是糟糕。不僅是腳上的疼痛、心理上的恐懼,他的精神狀況也非常不好,雙重的疲累讓他難以對任何事物生出對抗之心。

  在醫院門口的那幾句話,已經是許宏才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不,應該說,他飛奔出租屋,是他這段時日以來做出的最大努力了。那一跑后,他已經沒了做其他抵抗的力氣。

  保安推著輪椅,和老大爺一塊兒進了醫院。

  到了醫院大樓,老大爺去掛門診了,才揮手告別。臨去前,老大爺還不忘叮囑許宏才不要諱疾忌醫。

  “給你掛了急診。”保安幫忙辦了手續,“醫藥費可以等等再付。你先讓醫生看看。”他招呼了護士臺一聲,小護士點點頭,“有護士看著呢,你待會兒輪椅要還的話,交給護士臺就行。”

  許宏才連道謝的力氣都沒有。

  保安也沒期望受到千恩萬謝,就只多關照了護士一聲,便離開了醫院大樓。

  許宏才像是一尊雕塑坐在輪椅上,頭都不敢抬,生怕看到什么東西。

  他那天一抬頭,看到窗外老太婆的臉,可是差點兒嚇掉了半條命,之后看到的老頭、血跡,更是讓他心有余悸。昨晚上一夜聽到鬼哭狼嚎,也是讓他耳朵發疼。醫院嘈雜的環境仿佛是那種聲音的變奏,他的心跳因此變得紊亂。

  “……先生!先生!”

  許宏才驚了一下,下意識抬頭,就看到了年輕醫生的臉。

  “意識清醒嗎?很疼嗎?是這只腳是吧?”年輕醫生問了好多問題,還輕輕碰觸許宏才的傷腳。

  許宏才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那些混亂的念頭總算是被沖散了一些,心中剩下的只有疼痛了。

  “先去拍個片子看看。你行李就放在護士臺吧。”年輕醫生馬上做了決斷,開了單子。

  護士叫來了護工,不由分說,就推著輪椅往影像科去。

  許宏才依然來不及拒絕,像是個木偶,被推到影像科,被抬到設備上,拍了X光后,還給送去做了其他檢查,最后腳上做了臨時的固定,就被送回到了急診大廳,留在這兒等待。

  他恢復了幾分清明的大腦這時候總算發揮了點用處。

  想起那個大學生模樣的姑娘,許宏才心中一緊。

  尹士康……她說的名字是尹士康。

  在這里……

  許宏才下意識張望周圍。

  急診大廳鬧哄哄的,有一種微妙的混亂在,這混亂中即使藏著什么,也是許宏才無法發現的。

  救護車風風火火地停在了急診大門邊,幾名醫生護士風風火火地沖出去,又帶著病床風風火火地沖進來。

  許宏才看到了滿身是血的傷者。不知道對方發生了什么,受了什么傷,僅僅是看到那些鮮血,許宏才就聯想到了昨晚小區里發生的事情。

  他猛地扭頭,不去看那血淋淋的場景。

  急診大廳內的人,有人如許宏才一樣扭頭,也有人好奇地張望。兩類人很快都恢復如常,因為那個傷者已經被送去了手術室,看不到身影了。

  許宏才卻是遲遲沒有轉回頭。

  他胃里面翻江倒海,可又空空蕩蕩的,想吐都吐不出東西來。

  “你不要緊吧?”旁邊有人側了側身子,又詢問了一句。

  許宏才搖頭。

  “你要不要喝水?剛買的礦泉水,沒開過。”那個人放松下來,將礦泉水遞到許宏才眼前,“你一個人來看病?沒人陪著嗎?”

  許宏才的胃里面的確是難受。他想起來這幾天他都沒怎么好好吃飯喝水,現在不僅是喉頭發干,嘴唇也干裂了。他舔了舔嘴唇,謝過了對方,接過了礦泉水。

  “也是慘。家里面沒人啊?結婚了吧?老婆怎么沒來?”

  “你怎么問那么多啊?”

  “我這不是正好碰上了,關心一下。你排的幾號啊?”

  許宏才灌了半瓶水下去,才覺得好受了些,有力氣說話了。

  “我來出差的,老婆在老家。”

  “哦,一個人出差來,那辛苦了。單位沒有人啊?應該找個同事幫幫忙的。你是不是還沒掛號啊?要不要我幫你啊?”

  “不用。已經掛好了,拍過片子了。”許宏才這時候才想起看向對方。

  搭話的是個中年人,面相和善。他身邊坐著的中年女人,則緊皺眉頭。兩人后頭還站著個小姑娘,比小區里見到的那個年紀小,估計是高中生,也可能是初中生。

  “拍過了就好。不過有的好等了,一個小時起碼的。”中年人說道,“你做什么工作的呀?經常出差?”

  “嗯,我……”許宏才和那小姑娘視線相觸,對方微微睜大眼睛,“我做外貿這塊的,公司做設備的。”

  “哦,往國外賣設備的,那厲害了啊。咱們國家現在好多東西都能自己造了……”中年人好像來了談興。

  許宏才看向了中年人,“嗯。我原來就是做進口代理的,現在轉出口了。”

  “是嗎?做的什么設備啊?”中年人興致勃勃。

  “人家不舒服呢,你那么多話。”

  中年人回頭看老婆,“他這是外傷,外傷就是要分散一下注意力。古人還有刮骨療毒,關公就是一邊下棋,一邊治外傷。”中年人振振有詞,“你是胃疼,不一樣。”他轉頭給許宏才介紹,“她大冬天的吃棒冰,夏天剩下的幾根棒冰不舍得扔,拉了一晚上,還不肯來醫院呢……”

  “你行了行了……”中年女人還想要說什么,卻是捂著肚子,趕緊往廁所沖去。

  “不知道第幾趟了。吃了腸炎寧都沒用。”中年人搖搖頭,“就是不聽。去年就來過兩次急診。不吃教訓,嘴饞。都不是年輕人了,腸子以前還開過刀,還這樣。”中年人說到此,話鋒一轉,看看周圍,對許宏才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你要骨頭傷得嚴重,別在這里看。去一院。三院這邊內科是好,做點肚子里面的手術也好,但骨科不行啊。粉碎性骨折那種還是到一院去。我不是醫托啊,就是我有個同事也是骨折,在這邊沒看好,還是到一院去重新給開刀的。一院的骨科全國都有名的。這邊就不行了。”

  許宏才也想要去其他醫院看。

  他勉強笑了笑,“我太疼了,忍不到那邊。”

  “那你開點止疼藥,再去一院。”中年人隨口道,“哎,我就是個建議。怎么看還是在你。最好是小傷,這邊能看好就好了。”

  “是啊。”許宏才點點頭。

  這么說說話,他精神恢復了不少。握著礦泉水瓶,許宏才將手機掏出來,“我把錢轉給你吧。”

  “就兩塊錢的事,不用麻煩了。”中年人擺手,“大家都是看病的,互相照顧應該的。”

  許宏才終于是露出了笑容,“嗯。剛都沒問,你什么工作的啊?”

  “我就一個看倉庫的。”中年人笑笑,“比不上你們這種懂技術的。”

  “我也只是銷售,跑跑業務,不懂什么技術。”

  兩人閑聊著,和周圍苦大仇深的病人及病人家屬格格不入。

  話題總有結束的時候。

  中年女人還沒從廁所回來。

  許宏才關心了一句,中年人也是有些不安。

  “我過去看看吧。這邊座位……”

  “你把包放這兒吧,我幫你看著。”許宏才道。

  等中年人快走著離開,許宏才才想起那個小姑娘。

  他一轉頭,見那小姑娘還站在原處。

  剛才許宏才和中年人閑聊,這小姑娘也是文文靜靜地站在后頭一聲不吭。中年女人去廁所,她也沒陪著去。

  許宏才道:“你不坐嗎?你爸媽可能要過一會兒才……”

  他話說到一半,發現那小姑娘的部分身體和座椅靠背重疊著。

  剛才中年人坐在那兒擋著,許宏才也只當是父女親近,小姑娘靠著中年人站著,這會兒他才發現這奇怪的距離感。

  應該說,正因為這距離感,許宏才才會將這個小姑娘當成是中年人的女兒。

  許宏才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剛才短暫忘記的疼痛重新回歸。

  小姑娘盯著許宏才,沒有移開視線。

  許宏才張張嘴巴,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他的手握著輪椅扶手,下一秒,他反應過來,有些笨拙地想要去移動輪椅。作為第一次坐輪椅的人,許宏才摸索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樣讓輪椅動起來。

  他急得想要站起,但腳的疼痛又讓他動彈不得。

  “哎,你報告出來了。”護工正巧在此時走來。

  許宏才有種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覺。

  中年人也攙扶著自己的老婆回來。

  兩邊撞在了一起。

  許宏才的身體被擋著,他沒聽到中年人說什么,只感覺輪椅動了動。

  可以走了。趕緊走。

  許宏才心里叫嚷著,卻是不敢抬頭,再去看那個小姑娘。

  輪椅在原地扭了幾下,護工才將輪椅轉了向,避開了中年人。

  中年人扶著老婆坐下后,奇怪地看看許宏才。

  “剛才跟他說話他又沒反應了,是不是又疼得厲害了啊?”

  “你管別人那么多。”他老婆有些虛弱地說道,“去幫我買瓶水。真是的,把水給別人……”

  “我說啊,你們當心點啊。”兩人身后忽然傳來聲音。

  兩人一起回頭。

  “剛才那人,對著空氣講話呢,還當是你們女兒。”坐在后頭的病人家屬認真說道。

  中年人目瞪口呆。

  “他可能不光腳受傷,腦子還有毛病。”

  中年女人立刻道:“讓你跟人家搭話。你認識他嗎?就隨便搭話。”

  “也沒怎么樣啊……”中年人委屈。

  “等怎么樣了,就晚了。你不知道三院這邊前段時間還有個精神病跑出來殺人啊。”中年女人急道。

  “還有這種事?”中年人驚訝。

  “對啊,都上新聞了。”后頭的病人家屬接話。

  “所以說啊……你趕緊去給我買水,不要再隨便跟陌生人搭話了。”中年女人剛中氣十足地說了幾句,又萎靡了下來。

  “講不定真是有東西。”另一個病人也加入了這話題,“昨天冬至呢。講不好啊……”

  “媽,什么年頭了,你還說這種封建迷信。”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

  “行了行了。老祖宗還說喝符水呢,你不還來醫院看病嗎?”

  “那不一樣。”

  話題被強行終結。

  中年人愣愣地拿著手機去找自動販賣機,但他仍然有些記掛許宏才的事情,往許宏才離開的地方看了幾眼。

  自然,他已經看不到許宏才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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