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怪談異聞 > 第502章 春節(4)
  俞麗是被凍醒的。

  老舊的空調不知何時停止了工作,讓室內的溫度驟降,寒冷得和室外都沒有差別。

  俞麗醒來后,腦子都有些被凍僵了,下意識地去尋找熱源。

  沙發上只歪著她一個人,也沒有放上被子、毯子之類能取暖的東西。茶幾上,茶杯里的水已經冷了。整間屋子都好像蒙上了一層代表寒冷的陰影。

  俞麗哆哆嗦嗦地撐起身體,努力伸長了胳膊,抓住了茶幾上的空調遙控器。

  她按了好幾下,都無法將空調打開。也不知道是空調壞了,還是停電了。

  俞麗慢慢站起來,因為室內昏暗的緣故,她小腿撞到了茶幾的一角,可她這會兒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兩條腿都凍僵了,挪動一下都很艱難。

  她來到了廚房門口,按了電燈開關。

  燈亮起來,證明沒有停電。

  俞麗跌跌撞撞,抓住了灶臺上的氣壓式熱水瓶,用力按著出水按鍵。

  這熱水瓶還是助理新給她買的,模樣和這簡陋的廚房格格不。老公寓里塵封了多年的熱水瓶被助理帶出去扔掉了,同時扔掉的還有一些同樣陳舊的生活物品。

  如果時間來得及,俞麗會將這房子重新裝修一遍,至少得裝上地暖,不至于讓她現在凍成這樣。

  溫度適宜的水流淌出來。

  俞麗將手湊了上去,只覺得凍成冰棍的手逐漸融化了。

  她舒服地打了個顫,視線一掃,抓過旁邊的杯子,接了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暖意順著食道劃入胃袋,蔓延至四肢百骸。

  俞麗呼出一口帶著溫度的熱氣,只覺得自己總算活過來了。

  她接連喝了好幾杯水,仍覺得不夠,便轉去了浴室。

  狹窄的浴室未做干濕分離,淋浴和馬桶只靠一層浴簾隔開。浴簾倒是新的,是助理新換的。花灑同樣換了新的,只是倉促之下,助理做完這些,再給添了個防滑墊,就沒法再做完善了。

  俞麗的助理是個三十歲的女人。她和俞麗都習慣了寬裕乃至于富裕的生活條件,就連俞麗都忘了當年在這小公寓過冬的困窘,助理更是在看到空調之后,忘了取暖這件事。俞麗脫衣服準備洗澡,皮膚感受到寒冷的空氣,才驀地想起來,這小浴室里連個取暖設備都沒有裝。

  俞麗只好先開了花灑,顧不上衣服被打濕的難受勁,只想快點熱起來。

  花灑中噴出的涼水激得俞麗直跳腳。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俞麗準備放棄,出去打電話讓助理接她去酒店時,水溫驟然拔升。

  俞麗的手背被燙到,也讓她回想起了當年洗澡的麻煩勁。

  當年,俞麗還會小心翼翼繞開水柱,抓著龍頭吃力地調整水溫。她現在選擇了直接離開,去找手機。

  浴室里,水聲嘩啦啦地響,熱氣蒸騰而出。

  俞麗在客廳茶幾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機。

  她眼角余光也看見了那張雙人沙發。

  俞麗上前的腳步停住了。

  沙發上已經沒了明顯的屁股印,只是因為彈簧松弛,兩張座墊都凹凸不平,一看這就是張破舊沙發,如果可以,早該扔掉了。

  俞麗的身體酸痛起來,好像才記憶起自己歪在沙發上昏迷好半天的事情。

  她也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感受到的呼吸。

  俞麗后退一步,警惕又恐懼地盯著沙發。

  她下意識握住了垂在胸前的護身符。

  “沒事的……沒事的……”既然那鬼在她昏迷時都沒對她下手,那一定是傷害不了她。

  俞麗心里想著,心情放松下來。

  她感覺到指間摩挲到的護身符坑洼不平,好似那兩張沙發坐墊,不由一愣。

  高人給她的護身符模樣很傳統,并未標新立異,就是個錦囊裝著的符紙。她親眼看著高人繪制了符紙。雖然看不懂那上面的符箓究竟寫了什么,但總有種很高深、很厲害的觀感。至少從藝術作品的角度來看,符箓的內容很有美感。之后高人將符紙折疊起來,手指翻飛,沒讓俞麗看清楚他是怎么折疊的,便將那疊成三角形的符紙塞入錦囊中。

  錦囊是手工做的,紅底金字,字符看起來像是古文。俞麗也看不懂,只知道挺好看的。

  高人將錦囊扎起來,系了根長繩,叫俞麗掛在脖子上。

  俞麗那時候便仔細摸過那只錦囊。隔著綢緞,能摸到里頭三角形的符紙,而錦囊表面,綢緞光滑,金線凸顯,絕不是現在這樣不規則的凹凸不平的觸感。

  俞麗心頭咯噔一下,恐懼的感覺再次升了起來。

  她緊張地垂下眼,脖子都僵住了,只能盡量移動眼珠看向自己的胸前。

  她的手還捏著錦囊,腦中不斷閃現著高人制作符箓、遞給她錦囊、她摸索著錦囊的記憶。她想要告訴自己,是她多心了,這錦囊的觸感就是如此。可是手指輕輕顫動,摸到的始終不是那種順滑的綢緞和錯落有致的金線,而是……

  俞麗的手漸漸移開,落在眼眶下緣的眼珠終于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

  胸前的錦囊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只娃娃頭,像是什么人將玩偶的腦袋擰了下來,替換了錦囊。

  那娃娃的頭發是畫上去的,臉上坑坑洼洼,好像個滿臉麻子的小孩,眼耳口鼻全是歪斜的。

  這不是流水線生產出來的玩具。

  這是手工做出來的娃娃。

  可誰會做出那么丑、那么畸形的東西?

  俞麗忽的想起了自己即將上初中的孫子烏天盛。

  盛盛上幼兒園的時候,學校的手工課上就讓小朋友們做過這種東西。小孩子不光審美古怪,行動力也夠嗆,完成的作品總是有些奇形怪狀。

  俞麗轉念想到盛盛上幼兒園時,他們的條件已經很好了,盛盛上的是私立幼兒園,從小學外語、學電腦,每年還要組織出國好多次。那樣的幼兒園,教小朋友做手工時用的材料自然也不便宜。

  盛盛帶回來的小機器人,雖然模樣奇形怪狀,可努力去觀察,還是能夸幾句“有藝術感”。

  俞麗死死捏住了手中的娃娃腦袋,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將這娃娃腦袋戳出一個洞來。

  她的臉色慘白,身體轉了三十度,看向了臥室的門。

  那里頭,好像藏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會將她連皮帶骨地吞進肚子,可又好像藏了塊磁石,而她成了一根針,不由自主地走往房間里走去。

  房間里沒開燈,室外暗淡的光線和客廳、廚房、廁所的燈光,沒進入這房間,就被黑暗吞噬了。

  俞麗摸到了墻邊的開關,按動了一下。

  啪嗒一聲,燈亮起來,又閃爍了幾下,才穩定下來。

  廁所里仍舊有嘩啦啦的水聲傳出來,俞麗這會兒卻只能聽到自己的劇烈心跳。

  房間里沒有任何異樣。助理新買的床單被褥好好地放在床上,還擺出了酒店客房的模樣。老舊的五斗櫥立在墻邊,還有一張不知道是書桌還是化妝桌的桌子靠在窗戶底下。窗戶是鐵框窗戶,往外推開的那種上世紀形制。那上面原本刷了綠漆,現在全脫落了,露出了斑駁的鐵銹。玻璃窗邊的窗簾就是一層布,看起來和以前的床單也沒多大區別。俞麗還記得助理清理臥室的時候,將那一張差不多模樣的發霉床單給直接卷走扔掉了。只是窗簾來不及換,本想著明天再叫師傅來安裝新窗簾……

  俞麗的視線落在了窗簾上很長時間。明明那只夠覆蓋窗戶的短窗簾后根本不能藏人,她卻還是盯著那兒看。

  她的記憶漸漸復蘇,想起了多年前在這兒居住時的事情。

  她記得就是那次過年,她和烏經緯去給楓城這邊項目的一個經理拜年。那經理家里有個小女孩,是外孫女還是孫女,俞麗記不起來了,只記得自己當時特意買了一套昂貴的芭比娃娃,準備投其所好。那小女孩很靦腆,不像她那位當經理的長輩,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藏在水果底下的一疊鈔票都不能討的他一點兒好感。臨走的時候,那小女孩害羞地送了她一只自己做的娃娃,也是她幼兒園手工課做的作業。聽經理說,她很寶貝那小娃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俞麗一步步走向了窗簾。

  她伸出手,抓住了窗簾的一角,一點點將窗簾掀開。

  層層疊疊的窗簾后頭,是窗戶邊角。在窗臺的那一角上,歪倒著一只沒有頭的娃娃身體。

  俞麗握著娃娃腦袋的手一用力,手指終于是戳破了那顆頭。

  她恍恍惚惚,半晌都不能回神。

  等她再次被室內的寒意凍醒,她急忙松開手。

  窗簾落下來,手中的娃娃也被她扯下了半顆腦袋。半顆腦袋落在地上,半顆腦袋還掛在她胸前,露出了里頭臟兮兮的棉絮。

  俞麗手忙腳亂,發瘋般將那半顆腦袋也給扯了下來。

  掛在脖子上的長繩摩擦著她的后頸。幸好她穿了件高領的衣服,皮膚沒有擦破,只是被勒扯的疼痛殘存在她的后脖頸上。

  俞麗沒有再看那娃娃,轉身就往外跑。

  她也極力避免去看沙發,彎腰抄起茶幾上的手機,直奔大門口。

  老式防盜門的門鎖很難打開,也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無人使用,已經生了銹。

  俞麗拼命扭動著門把鎖,手指幾次滑脫,指甲在金屬門鎖上擦過,疼得她倒抽冷氣。

  喀拉喀拉的開門聲中,俞麗覺察到屋子里少了點什么。

  她動作慢了下來,通紅的手指頭按在了門鎖上。

  嘩啦啦……嘩啦……滴滴答答……嘩啦啦……

  俞麗的頭皮都要炸起來了。

  她聽出來,廁所里傳出的水聲斷斷續續。那聲音,就像是有人正在廁所里洗澡。

  明明屋子里只有她一個人,只可能有她一個人。

  俞麗不敢回頭,又開始和門鎖較勁。

  她兩只手都用上了,手機夾在腋下,突然落在地上。

  俞麗顧不上去撿,只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死死扣著門鎖。

  啪嗒一聲,門鎖終于被打開了。

  俞麗呼出一口氣,拉開門,又去撿地上的手機。

  她將一鍵撥號按了出來,找到了助理的號碼。

  如果不是高人交代,她一定讓助理和她一起住在這里;如果不是這公寓出租房子的幾個房東暫時聯系不上,她也一定讓助理就住在這公寓里,而不是附近的賓館……

  俞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讓助理在門口搭帳篷也不會讓她跑遠了。

  電話撥了出去,俞麗的腳也跨出了房門。

  電話一接通,她就喊道:“快來接我!現在!”

  電話那頭沒有人回答。

  俞麗已經跑到了樓梯口,身體卻又一次僵住了。

  她想起了高人的交代。

  “……你碰到的惡鬼不簡單,很可能會上人身。它可能上了你的身,也可能上了你身邊人的身體。保險起見,這段時間你最好一人獨處,戴好我給你的護身符,不要相信任何人……”

  俞麗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呵呵。”

  笑聲從手機中傳出來,也從身后傳來。

  俞麗的身體顫抖起來。

  她又感覺到了那股磁石般的力量。她的身體扭轉,看向了身后的房門。

  房門打開著,室內的光照射出來,照亮了黑暗的走廊。

  那光線中,出現了一個人影。人影往前伸長、伸長、再伸長,從地面延伸到了墻壁上。長長的人影旁邊,是一個短一些的人影,如同一個大人牽著孩子。那小孩輪廓的人影舉著手,手中捏著的小小身體缺失了腦袋。

  “噗嚕嚕!biubiu!無頭外星人出發!”

  房間里傳出突兀的喊聲。小孩的影子也張牙舞爪起來,揮動手中的小人。

  啪嗒一聲,那小人從門里面飛出來。

  俞麗扭著身體,以一種別扭地姿勢后退著。

  她退了一步,就看到地上沒了頭的娃娃動了動。

  那娃娃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地上爬行,朝她爬了過來。爬行的姿勢還十分古怪,像是被人捏著手臂,每一次都高舉著手,左右搖擺身體前進一分。

  俞麗終于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你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啊!”

  她只會喊這一句話,身體因為扭曲,重重摔在地上時,都沒有停止叫喊。

  那娃娃卻是持之以恒地繼續前進,一點點靠近了她。

  俞麗雙手撐在身后,挪動爬行。

  她的手突然摸了個空,身體重心也朝后倒去。

  俞麗只覺得視野天旋地轉,什么都沒看清,就栽下了樓梯。

  她的腦袋很痛,有溫熱的血順著脖頸滑落,擦過她之前被繩子勒痛的皮膚。

  俞麗吃痛地翻了個身,頭暈目眩地抓住樓梯扶手,站了起來。她伸手摸到了后腦勺的血,只覺得眼睛更花了。

  她想起那娃娃,急忙看向樓梯上。

  她沒見到娃娃,這角度也看不到房門,不由吁了口氣。

  一低頭,俞麗更眩暈了。

  手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去,她也懶得去尋找了,只抓著扶手,想要快點離開這里。

  到外面去,到了外面,應該能找到人求助。

  俞麗一時間忘了高人的囑托和剛才手機接通后聽到的笑聲。

  她只想盡快離開這里。

  身體因為眩暈而搖晃。

  俞麗勉強穩住了身體,一腳踩在了身后的什么東西上。

  俞麗下意識低頭看去,就見到了兩條竹竿一樣的腿。

  是……那個娃娃的腿。

  “你踩到我的無頭外星人了。”

  小孩的聲音再次突兀地響起來。

  俞麗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一雙小孩的手正揪著地上那娃娃的兩條腿。她順著那雙手,看到了蹲在自己腳邊的孩子。

  孩子抬眼看著她,滿臉的不高興。他雙手一用力,就抽走了俞麗腳下的娃娃。

  俞麗腳下一空,身體一歪,失去了平衡,撞著樓梯扶手,順著樓梯滾落下去。

  這次,她沒有那么好運了。

  頭更疼了,鮮血流淌了滿臉。

  俞麗躺在下一層的平臺上,呆呆望著上面探頭的小孩。

  小孩哈哈笑著,像是在嘲笑俞麗,他手里還捏著那沒了頭的娃娃。

  旁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那只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圈痕跡,食指和拇指捏著娃娃破損的頭,將它們塞進了娃娃無頭的身體中。

  “媽媽。”小男孩叫了一聲,似是不太樂意娃娃被重新裝上腦袋。

  “我們該回去了。已經沒有人再阻止我們了。回家吧。”女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俞麗的耳中,又被鮮血從傷口中擠出的聲響覆蓋了。

  俞麗只能聽到那些血流聲。

  視野中只剩下了女人那帶著傷痕的無名指。

  俞麗想起來,自己看到過這樣的手指。

  烏經緯那個瘋瘋癲癲的小情人,她左手無名指就是這樣的。她還總是神經質地摩擦那個痕跡,甚至用牙齒咬過手指,好像恨不得將整根手指給咬斷似的。

  高人說,那是鬼的印記,曾經有鬼纏住過她。

  果然是她。果然是因為她!

  那個沒腦子的小姑娘……

  俞麗一想到她之前幾十年的人生,從來沒被鬼糾纏過,第一次遇到鬼就是因為去醫院處理馬嘉怡的事情,就豁然開朗。

  她居然就要為了那種小姑娘死了……死在這種地方……心中就涌出了諸多的不甘來。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腦海中出現了記憶的走馬燈。

  那些畫面定格在了她和烏經緯在這小公寓里過的那個春節。

  她還以為今年春節也得在這里將就著度過了,沒想到,連除夕都沒到,她就要死在這里了。

  鮮紅的血覆蓋了俞麗的視線。

  這最適合春節氣氛的顏色,將她最后那點意識也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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