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怪談異聞 > 第589章 調查(1)
  莊寶力父女并沒有馬上回復消息。

  黎云首先收到的回復,來自于白無常。內容是簡單的三個字“已查明”,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加。

  看來黑白無常的確是很忙。酆都城的混亂可見一斑。

  幸好江龍昌還沒碰到過“搶劫”的。可能他居住的區域比較安全吧。

  黎云無法親身實地地感受酆都的變化。就連江龍昌的描述,他也是從李叔那兒聽到的二手消息。要算上江龍昌聽來的那些流言蜚語,他這兒接收到的消息都是第N手了。說不定江龍昌也碰到過搶劫的,只不過為了不讓李叔擔心,他故意撒謊。

  黎云胡亂猜測著,心情有些放松。

  既然白無常他們調查過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了。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又出了一個郁明星。

  黎云剛想放下手機,忽的想到剛剛孟思南說的事情。

  如果白無常只按照他先前提供的線索進行調查,會不會漏掉了海洋巨星號的船員?

  想了想,黎云將他這邊調查到的所有情況又都詳細列明,發送給了白無常。

  他也將自己接下來要去調查海洋巨星號的事情告知了白無常。

  問題的源頭應該還是在那艘船上吧。

  他需要親自登船看一看。

  ※※※※※

  酆都城。

  派出所。

  白無常剛將一個詐騙犯送進了牢房,就收到了黎云的消息。

  他耐心地看完了黎云的長篇大論,并沒有嫌棄黎云啰嗦。

  靠墻察看手機的黑無常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嗤之以鼻,“他以為我們跟他一樣業余嗎?”

  他的嘲諷不是無的放矢。

  在黎云發來第一條消息后,白無常就將莊寶力一家,以及他們一家近期的行程、接觸的人都巨細無遺地調查了一遍。

  事實上,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只不過……

  白無常盯著手機屏幕,斟酌良久,都沒有回復。

  一只手奪過了白無常手中的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躍動,發送了消息。

  手機又回到了白無常手中,只是多了一條發出去的回復:“收到”。

  依舊是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白無常垂下眼,抿了抿唇。

  “大人!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我以前可從來沒犯過法啊!我就是太想念我家人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啊!我是家里頂梁柱,我突然死了,他們怎么活啊!”

  牢房內的那個詐騙犯抓著鐵柵欄,聲嘶力竭,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情真意切。

  同牢房的其他人各有各的反應,但大多都只是看熱鬧。

  白無常抬眼看向那個男人。

  男人哭得更大聲了,“大人!求求你們行行好!我再也不敢了!我絕不再犯!我會找個正經工作賺錢的!求求你們放我一馬吧!就讓我聯系聯系我家里人!就只要一次!一分鐘!就一分鐘就好了!求求你們了!我媽媽有冠心病、高血壓,她每天要吃藥的!我老婆又要照顧我爸媽,又要帶孩子,又要工作……我太想他們了啊!我只要一分鐘!半分鐘!”

  他哀求著,跪在地上,砰砰磕頭。

  白無常神色淡漠,只是手握緊了手機。

  冷笑聲從身邊傳來。

  黑無常又靠回到了墻壁上,雙手插兜,姿態悠閑,睥睨著那個男人。

  “你當黑白無常真是警察嗎?”

  哭聲戛然而止,下一秒又響了起來。哀求的話也不斷從男人嘴里傾吐出。

  黑無常繼續道:“你都死了十二年了,還不清楚這里是哪里,我們是誰?你一個吸毒賭博的渣滓,活著的時候就沒奉養老母、照顧妻兒,現在死了,骨灰都撒海里十二年了,想起來伱的家人了?”

  那男人如彈簧一般直起身,驚愕地望著黑無常,“骨灰撒海里?誰把我骨灰撒海里了?”

  “你說呢?你對你家里唯一的貢獻就是那點海葬補貼了。”黑無常譏笑道。

  男人的臉色一陣扭曲,喃喃自語:“難怪我賬戶里一分錢都沒有……那臭娘們……那個死老太婆……”他面容變得猙獰,咬牙切齒。

  鐺鐺。

  黑無常踢了踢鐵柵欄。

  男人嚇得后退,很快,又露出了謙卑討好的笑容,“大人……”

  “詐騙,關十二年。”黑無常說道。

  男人臉色再次巨變。

  “之后就看誰會看上你吧。”黑無常扔下這句話,就往外走去。

  “大人!等等,大人!怎么十二年?!我才騙了一千來塊,還沒得手呢!大人!大人!!”男人撲到鐵柵欄上,臉都擠進了欄桿縫隙。他聲嘶力竭,卻沒能讓黑無常回頭。

  白無常也跟著黑無常離開。

  牢房內,有其他犯人發出奚落的笑。也有人嘆息著,感慨自己同病相憐。

  那男人扭頭看看自己的獄友們,“為什么判那么重?十二年?我進酆都也才十二年!”

  他的獄友們都沒搭理他。

  他也只好悻悻地找個角落坐下。

  說到底,他活著的時候爛命一條,死了也沒好到哪兒去。對他來說,在哪兒都沒什么區別。

  黑白無常一路走到了派出所大廳。

  一網通辦的機器在大廳里排了一列,每一臺機器前都有十數人排隊等候。

  見到黑白無常,本有人想聚過來詢問問題——他們可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了——只是認出了走前面的那位,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黑無常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如在T臺走秀,對這些人視若無物。

  有人擠眉弄眼的,瞧著他身后的白無常,卻是沒得到白無常的回應,只能泄氣,繼續去機器那兒排隊。

  自然也少不了八卦的人。

  “這位爺最近也在忙著抓人呢?”

  “這不是大材小用了嗎?”

  “人手不足,也沒辦法。”

  “那位古裝小哥怎么看著心情不好?”

  “不知道。可能是忙瘋了吧。”

  “唉,要換平時,只他一個人,肯定能問出點事。”

  “怎么?那個白無常有什么說法?”

  “沒什么說法。就是那位脾氣比較好。”

  黑白無常將這些議論都拋在了身后,出了派出所。

  他們并沒有商量,但都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

  正如那些人所說,他們最近是“忙瘋了”。

  這是變革之初的必然混亂。

  更何況,這里面還有他們的有意為之。

  行走到了無人的小巷,白無常看向了前面的那位黑前輩。

  “怎么?”黑無常問道,腳步并未為因此放緩。

  白無常沒有說話,只是仰頭看向了那座在酆都任何角落都能望見的仙山。

  仙山山頂被云霞籠罩,只偶爾能見到那仙霞后的瓊樓玉宇。至于那山間的神獸,則時不時會現身,或發出奇異的聲響,吸引酆都城內所有人的注意。

  在酆都城流傳的各種消息中,至今沒有人登上那座山。

  白無常也沒去過那座山,但他知道,黑前輩早就去過,更知道黑前輩送了一些鬼魂進山,還知道那山里的老鬼老妖們出來過。

  那些牢里的鬼魂……

  白無常垂下眼。

  他周身的白光都跟著黯淡了幾分。

  “酆都是死亡僅剩下的庇護所。我們只代表著陰間的秩序。但陰陽平衡,如果我們這里崩潰,人間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黑無常開口說道。

  白無常茫然地看向黑無常。

  黑無常所說是很顯而易見的道理。可白無常現在動搖了。

  沒了天庭地府,人間并未崩潰。

  如果沒了酆都,沒了鬼魂……

  他原本以為是誰都沒有辦法,就像是酆都城那條“只進不出”的規矩和城外堆積的餓殍。

  黑無常也仰起頭,看向那座仙山,微微瞇眼。

  “牠們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也不是那種夾著尾巴過日子的邪祟妖魔。你準備怎么應對牠們呢?”黑無常問道,轉身看向白無常,“要知道,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牠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想辦法活下去的。”

  白無常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黑無常又問道:“再說了,真到了那一天,你是準備引頸就戮,還是在此之前就完成自戕,踐行你自己的正義呢?”

  白無常依舊無法回答。

  黑無常回身,繼續往前走,“那只老鳥提出的,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你真的這么覺得嗎?”白無常問道,“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不直接將你們的新規劃在整個酆都公布?”

  黑無常歪頭看向白無常。

  白無常身上的光變得凝實了一些,望向黑無常的眼神也重新變得堅定。

  “我想知道你這么做的真正理由。”白無常說道,“你并不怕牠們吧?”

  黑無常笑了。

  “‘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則民畏上也’。這是幾千年前人類就明白的道理。”

  白無常蹙眉,“我們不需要他們的畏懼。”

  “是啊。”

  白無常愣了愣,“牠們……”

  “牠們也不需要。”黑無常淡淡說道。

  活了幾千年的妖怪,死了幾千年的鬼魂,怎么會需要人類的“畏懼”這種東西呢?

  鳳凰之火不光能蕩滌邪祟,也能輕而易舉地焚城滅世,至少瞬息之間燒盡方圓百里是沒問題的。在這樣的力量面前,人類畏懼與否,又有什么意義?人類也不可能真正殺死鳳凰。因為他們賦予了鳳凰浴火重生的能力,賦予了牠成為不死不滅的屬性。

  白無常徹底怔住了。

  他身上的白光明滅不定,顯示出他此刻混亂的心情。

  “天庭地府都沒了,但酆都卻活了下來。”黑無常輕輕嘆息一聲,“祂們、牠們那時候都不過是掙扎求生的螻蟻,死了的不是更弱的那一方。祂們只是站錯了地方而已……”

  白無常的白袍無風自動,廣袖飄舞。

  黑無常的黑發紋絲不動,身上那些金屬首飾、掛鏈反射著森冷的光。

  良久,風靜止。

  黑無常和白無常像是無事發生一般,繼續之前那沉默的前進。

  只是白無常身上的光更為黯淡了,黑無常則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行走過的地方都暗了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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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值旅游淡季,海洋巨星號的船票不用搶,隨時都有空余。只不過它的航行有個固定的路線和時間,黎云沒辦法中途上船。

  這等待的時間黎云也沒浪費。

  他和莊寶力吃了一次飯,和莊雪霞也頻繁發著消息。

  莊寶力并不信怪力亂神。即使黎云有意引導,他也沒想起來什么有用的線索。當然,黎云雖然有意引導,但也沒敢坦白直言,就是“引導”,都不敢太過越線,生怕不信鬼神的莊寶力被他給“帶歪”了,本來只是做做噩夢,到時候變成真的見鬼了。

  莊寶力目前只是做噩夢,而沒有真的“見鬼”,或許也是因為他從來不信這些。

  相較而言,莊雪霞完全不用黎云引導,自己就往那方面想了。

  即使如此,黎云和莊雪霞這個青春期的小姑娘也實在是難以溝通。

  一方面是因為莊雪霞那天上課“玩手機”,跟黎云保持聯絡,被老師逮個正著,手機給沒收了,事后還被叫了家長。這讓莊雪霞接下來數日碰手機的機會少了很多。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上述事情,比起那個“預知夢”,和自己父親遇到的怪事,莊雪霞現在有了更現實的煩惱。

  被老師叫去學校的是莊雪霞的母親羅蘭君。

  羅蘭君原本對莊雪霞更有耐心,更為寬容。但這開學沒多久,連著兩次被老師叫到學校,一會兒是遲到曠課,一會兒是上課玩手機,羅蘭君再好的脾氣也繃不住了。

  她對莊雪霞的關心并不比莊寶力少。

  羅蘭君的態度變化則讓莊雪霞煩不勝煩。

  平日里拉偏架、和稀泥的媽媽都板起臉訓了自己,還將此事告知了爸爸,害她又被多訓了一頓,莊雪霞委屈得不行。

  她明明是真的遇到了危險,她還是為了爸爸才緊張地跟黎云聯系,結果反倒被訓。

  “好心當做驢肝肺!”莊雪霞偷偷跟黎云抱怨。

  這話還是她新學期語文月考里一篇閱讀分析文章的句子。她覺得放在自己身上正合適。

  她的抱怨,找錯了對象。

  黎云的年紀介于莊寶力夫妻和莊雪霞之間,他早已過了害怕“父母/老師的責備”的年紀,還因為失去父母的關系,他對莊雪霞的這種抱怨其實是有些反感的;對于“好心當做驢肝肺”他更是無所謂。他現在到處幫人解決靈異問題,純粹是在做志愿者,不求回報,甚至不覺得需要告知對方真相。

  這讓黎云想起了最初見到黑白無常時他們那有些夸張的自我介紹。

  “興趣使然”。

  既然是“興趣使然”,那么無論對方做出什么反應,是感恩,還是不屑,或是嫌棄厭煩,他都不必放在心上。因為他是為了自己在做這些事情。

  黎云禮節性地安慰了一下莊雪霞,并含蓄地提醒莊雪霞他們的談話應該圍繞著那件靈異事件進行,而不是用來談論這些生活瑣事的。

  這自然引起了莊雪霞的抵觸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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