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頭渾渾噩噩的走出侯府。

  黑天銀月,茫茫一片。

  昏暗的枝頭,是瞇眼欲睡的老鴉。

  向老頭走過樹下,驚醒了樹梢的鴉兒。

  同樣也讓向老頭醒了過來。

  他不太記得自己和世子說了什么,也忘了世子到底有什么交代。

  好像說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說。

  就算說了,他也不記得了。

  別無他求,心中依舊只有一個念頭,報仇。

  只可惜,薛毅橫攔他。

  在向老頭離開后。

  薛毅沉吟:“他雖然突破了煉臟境,成為一流高手,但是他的氣息很不對勁兒。”

  “且,最近殺了人。”

  “身上殺氣并未消弭。”

  “入侯府,也絕不是為了見世子。”

  “此人攜帶殺機。”

  煉臟境界的一流高手,在世俗之中已經屬于罕見。

  內氣發生質變,更加貼近法力,對于氣息的追尋和感知都非常人能比。

  試探一番之后。

  薛毅當然明白向老頭不是為了世子而來。

  但是既然不是為了殺世子,那就是為了殺侯府的其他人。

  能夠值得一位一流高手親自出手,絕不是侯府里的小嘍啰。

  只不過,因為向老頭步入了煉臟境,薛毅沒有戳穿這件事、

  一位煉臟境的高手能夠做成的事情很多,若是被斬殺于此,實在可惜。

  不如拉攏過來,成為世子起復的資本。

  很多事情,需要未雨綢繆。

  溫岳長嘆:“他的眼中滿是仇恨,我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肯定出事了。”

  “初九,你找人去向百戶家里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我明日便去。”

  近侍初九應了下來。

  雖然因為世子倒下,手中情報系統斷掉的原因不好隨意探查。

  但是,初九和向老頭也是熟人,向老頭手下的兄弟們也有接觸。

  雖然不能問向老頭,問別人也是一樣的。

  薛毅使用內氣舒緩溫岳的傷腿,神色凝重。

  骨頭斷了。

  就是接回去,最后也會變成長短腳。

  這種傷勢絕對會留根,就是煉臟高手也沒什么辦法。

  最重要的是,這傷勢一點都不見好轉。

  侯爺也不會允許一個瘸子成為小侯爺。

  瘸腿面見皇帝,就是君前失儀。

  雖說是可大可小的罪名。

  被人抓住不放的話,就會成為被攻擊的口子。

  大梁就沒有瘸子當官的先例,誰敢冒大不韙開先河?

  一個瘸子,又怎么做兵馬司的副統領,如何統領南衙繡衣衛,以及千戶衛所。

  溫岳同樣焦慮擔憂。

  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他躺在這里,和廢人無異。

  每天就只能靜靜的等死。

  這樣的壓力,沒有把人逼瘋,已經足以說明溫岳的心理強大。

  但是再強大的人,也會被瀕臨的死亡折磨。

  總有一天,他會瘋。

  原先擁有的一切,都隨著斷腿消散,簇擁在身旁的人也一一離去。

  這種低估是常人難以接受的。

  “薛師傅。”

  “難道我這腿,真的治不好了嗎?”溫岳強忍悲戚,聲音哽咽。

  “還有一個辦法。”

  “請供奉樓的仙師出手。”

  “或許有治好的機會。”

  又說了一會話,薛毅也起身離去。

  夜空寂寥。

  向老頭返回家中,將內氣輸入尊魂幡。

  黑色的珠子從尊魂幡面上掉出來。

  燒好火炕,吃飽飯。

  向老頭一口吞服陰魂丹。

  如今已經輕車熟路,伴隨著陰寒的靈氣入體,他的內氣再次增多。

  按照這個趨勢,用不了多久就能后天返先天,步入練氣期。

  涂山君并不知道向老頭有沒有靈根。

  熟背冥靈功之后向老頭沒有直接修成練氣士,說明就是有靈根也不好。

  還不如走武者一路。

  都已經煉臟,再進一步先天。

  轉修練氣功法便可將內氣轉化為法力,正式踏入修行的大門。

  有陰魂丹作為輔助,進度不會比別人差。

  尊魂幡本身又是上品法器,只要有一擊的機會就能越階殺敵。

  經此事,向老頭心中報仇念頭更勝,卻不再張目。

  他需要力量。

  只要將內氣輸送法寶就能獲得黑珠子。

  他會變得更強,甚至有機會一窺先天。

  待到那時,天地大了,也任他來去。

  “快成長起來吧,起碼練氣一層。”

  幡內的涂山君自語著。

  只要向老頭能步入練氣,哪怕只有一層,也能召喚涂山君的惡鬼身軀。

  那些世俗的敵人不過螻蟻,何須煩憂。

  人都有自己的念想。

  放任李青楓的尸首丟失,涂山君尤為痛心。

  只是他沒辦法。

  一點辦法都沒有。

  本以為會落入供奉仙師之手,可以通過里面的練氣士保住李青楓的尸首。

  起碼入土為安。

  只是造化弄人,竟然因為一些事情,反而留在了向老頭的手中。

  時間一長,涂山君的眉宇間多了幾分焦躁。

  青面鬼臉平添些許猙獰,披散的赤紅狂發微微顫抖,宛如雄獅發怒。

  戒急用忍!

  涂山君想起李青楓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兀自打拳。

  魔猿三式呼嘯,攪的幡內惡鬼亡魂奔逃,俱躲得遠遠。

  向老頭再次從夢中醒來。

  已經四更天,距離清晨的陰陽交替不遠。

  沒有那么多的講究,五心朝天,口中低音誦讀冥靈功。

  功法口訣雖然是生澀難懂的經文,但是保持一個頻率的誦讀,口腔發音就會連帶著骨頭開始震動。

  筋骨齊鳴。

  身軀協調調動起來。

  功法口訣分明帶著不明的韻味,能夠直接引導人的身軀運功。

  這就是修行功法的神異之處。

  但是向老頭并沒有體會到功法篇幅上說的氣感。

  早年修行虎嘯勁的時候,經文復雜,毫無韻感反而在打熬過力氣的過程中悟出氣感,修出內氣,踏入運皮境,也邁入了江湖三流高手的門檻。

  明明手中功法神異,卻遲遲沒有所謂的法力氣感。

  既然是仙人功法,肯定不會那么簡單。

  向老頭如是想到。

  也就不再多想,而是將內氣輸送給法寶小幡。

  有這個時間,不如多得兩顆黑色珠子。

  日頭起,光芒順著窗戶照進來。

  看樣子該有辰時。

  又到了當班的時候。

  獄卒的工作是枯燥的,好在每天都有囚犯身亡。諾大的監牢里,有數不清的犯人。

  向老頭便用手里的法寶撿生魂補充。

  一切如常。

  傍晚時分,下了工,向老頭直奔家里。

  一天中的第二個陰陽交感不能錯過。

  依舊沒有氣感。

  向老頭并不覺得失望。

  “咚咚。”

  此時,屋外響起拍門聲。

  盤坐床榻的向老頭睜開雙眼,輕盈落地。

  兩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到了院落的大門前。

  順著門縫往外看去。

  站在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石柱

  嘎吱。

  大門打開,向老頭有些疑惑的看向石柱。

  “頭兒,我正巧下值,過來看看你。”石柱笑著,提了提手中的酒壺和半籠酒菜,聞著有肉味兒。

  石柱正要擠進門,向老頭的腳往前一挪,抵在門板上,擋住了石柱的去路。

  雖不算閉門羹,卻也沒有請他入門的意思。

  向老頭搖頭,坦然而視:“回去罷。”

  聲音平淡,感慨萬千。

  “頭兒,有事兒跟兄弟說說,你自己扛,能扛到哪里去。”石柱沒有離去,反倒愈加急切。

  向老頭黯然,緊繃的身軀終于放下:“罷了。”

  “進來吧。”

  說著,放開抵住門板的腳。

  石柱本不覺得是大事,直到走進內堂,頓時愣住,手中的酒壺食籠吧嗒落在地上。

  嘴唇顫抖。

  “怎……怎會如此啊!”

  石柱帶著哭腔,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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