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匆匆。

  晨光熹微之際。

  陽城的大型靈舟抵達萬法宗坊市。

  光芒躍于大地映照在靈舟的身上,讓原本閃爍的法陣光芒顯得更加耀眼,波紋晶狀的陣法屏障緩緩消退,顯露出靈舟的龐大身形。

  靈舟宛如一只從云端伏身而下的巨獸,將原本應該揮灑下來的陽光遮擋。

  陰影深邃多了幾分冷意和肅穆。

  伴隨著轟鳴聲見小,靈舟完全停靠下來。

  燃燒靈石產生的蒸汽為坊市增添了一張面紗,好似梳妝的美人半遮半掩。

  甲板移動搭在空港平臺上。

  巨大的閘門在聲響之中抬升。

  “起!”

  嘹亮的聲音響起。

  駝獸調整身形,六足站起,打了個響鼻,搖動著碩大的腦袋緩緩爬起,四平八穩的踏上甲板。

  咚咚聲響。

  井然有序的駝獸隊從甲板上走下來。

  牽著韁繩的修士翻身跳上駝獸,端坐其背上。

  初來的修士四下打量著萬法宗的坊市,似乎在和陽城做著對比。

  在他們的眼中,什么都是那么的新奇。

  雖沒有敲鑼打鼓,吹拉彈唱,看起來卻熱鬧無比。

  聚攏的龐大商隊分門別類,在霧氣之中被萬法宗的坊市消化。

  貿易溝通帶來的不僅僅是利潤,還能拉動產業,提供工作崗位,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隨著靈舟騰空,那些早就已經買好船票的修士也開始動了。

  零散修士和商隊不同,他們可以提早登舟。

  “姓甚名誰,憑證……”

  長長的隊伍滿是登舟的修士。

  陽城的修士控制著秩序,檢票口還有小吏登記記。

  估計登舟之行要持續不短的時間。

  “小子,你的票不對。”

  話音一落,周遭排隊的修士均看了過來,有抱著肩膀看戲的,也有冷漠以待。

  “前輩我這票怎么不對了。”

  “這上面沒有我們陽城的標識,要么你從別人手里買了假票,要么就是你偽造舟票。”管事的小吏還算好聲好氣,為那少年修士解釋了一番,并且將舟票退了回去。

  “不可能啊。”少年還處于茫然之中,接過舟票。

  這不過是登舟的小插曲。

  登記不僅僅為了記錄信息以備不時之需,同樣是為了查出此事。

  總會有修士妄圖鉆空子。

  看那少年修士年歲不大所以管事兒的并沒有惡語相向,也沒令陽城的修士動手將其修理一頓。

  若是往常遇到了這種事情,多半免不了一頓好打,然后扔出去。

  “前輩,不知您從何來?”

  管事的正恭敬小心的詢問著一位青年,因青年筑基的實力,態度更軟。

  “不知陽城還有打探別人來歷的喜好。”九根手指的青年面色冷了些許,將手中的靈舟船票遞了過去。

  “前輩見諒,無意探尋前輩的跟腳,只是我家少主友人失蹤了,所以這才多嘴了兩句。”

  “這便是我家少主友人的畫像,乃是萬法宗的弟子,不知前輩可曾遇到?”

  那管事兒的老頭展開一旁的畫像。

  正是丁邪的模樣,惟妙惟肖,分毫不差。

  九指青年神色未變,微微搖頭道:“未曾見過。”

  隨后接過了船票,在那管事老頭兒的告罪聲中走上靈舟。

  “幸虧聽了涂山兄的話,改頭換面一番,否則可要讓紫少晴找到我們了。”丁邪走過甲板,腳步不停,回頭一望,空港高處正縱覽了大半的坊市樣貌。

  幡內涂山君倒沒什么成就感,只不過是出于謹慎而已,加之對金丹巔峰真人的畏懼,所以做事難免周全點。

  以紫少晴那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性子,對方肯定會不達目的不罷休。

  人在利益面前是靠不住的,縱然是修士,同樣會因為貪欲而廝殺起來。

  何不問問那些結隊而行,最后卻只剩下一人歸來的修士,到底有沒有經歷慘痛殺戮。

  對于涂山君而言,稍微動動手腳,不卷入麻煩就是好事兒。

  他只想安靜的吸收煞氣,尋找陰神提升自身的實力,然后成仙,徹底擺脫只能困守的桎梏局面。

  靈舟啟航。

  宛如大鵬一般振翅高飛。

  波紋晶狀防御陣法重新覆蓋成圓形。

  陣法儀器的轟鳴聲響愈發低沉,成千上萬的靈石燃燒,白色的蒸汽涌入身旁的云層。

  大型靈舟的遁速堪比金丹,在艙內感覺不到流逝。

  實際上幾個呼吸之間他們就離開了萬法坊市。

  每一大境界間差距甚大,筑基巔峰就是遁術有成,也趕不上普通金丹的尋常奔走。

  靈舟躍于云海,巨獸般龐大的身軀讓云海生活的精怪不敢觸及眉頭,甚至還需要擔心會不會被靈舟內的修士打殺。

  身處于封閉環境之中,涂山君反而怡然自得。

  難得的安穩日子,讓人心神都松弛了不少。

  原先總要繃緊了一根弦,身軀不累,神魂難免疲憊,尤其是每日還要提心吊膽的等待萬法宗對丁邪的宣判,也懼怕被修士發現魂幡的神異。

  現在終于有能歇息的時候。

  勾符之術日漸強盛,四階符箓也能繪制出幾副來。

  坊市間又買了許多材料,任其施為。

  涂山君的制符術肉眼可見的精湛,只不過煉丹術和煉器術都比較緩慢。也許是天賦問題,又或是在這兩道上理解不深,煉丹術剛入了筑基,煉器術也就只能煉制練氣中下品法器。

  符陣不分家,陣法一道上也有不小的收獲。

  ……

  丁邪的臉上滿是茫然和警惕。

  他正站在青石板的街道前端,身旁酒樓人聲紛擾,四周行人從身側走過。

  也許是小城剛蘇醒,略顯困頓,顯得有些呆板。

  “幻境?”丁邪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身為筑基大修士,心境假丹,怎可能會輕易的跌入幻境之中,更何況,明明上一刻他還身處去往陽城的大型靈舟之中,又有哪方大能可以在他剎那的恍惚將他拉入幻境。

  那對方的修為可真的高的沒邊了。

  “咦?”

  丁邪不由得睜大眼睛。

  他的修為竟好似消失了一般。

  飛天遁地的能力不見,如今的他只是身披自身皮囊的普通人。

  “幡!”

  心中慌亂一起,不由得呼喚涂山君。

  微風吹過,一道高大的人影出現在丁邪的身旁。

  那一刻。

  風停云頓,高懸的驕陽也不再炙熱。

  往來的行人定格不動,飄搖的酒肆搖旗也停在半空。

  原先的鳥語花香消失不見。

  小橋下的碧波漣漪可見,卻像是被凍住。

  這一切皆因身旁人的出現。

  肅穆的青面,赤色的狂發披散。

  兩寸鬼角只是點綴。

  現在的涂山君早已經不似以往的猙獰,粗糲的面容變得精致,少了丑陋的恐怖,多了幾分寧靜的神性。

  “涂山兄,這里是?”丁邪驚訝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涂山君揮手,四周定格的世界重新運轉。

  解釋道:“幡內的世界。”

  “還很簡陋。”

  “我改良了入夢術,將你的念頭接引進來。”涂山君補充了一句。

  實際上就相當于只接引了丁邪的念頭,并不是讓陰神入幡,當然無法動用法力和自身的術式印法,和睡著了沒有太大的區別。

  也就是因為涂山君是魂幡主魂,魂幡又是綁定了丁邪的法寶,不然的話也不會這么容易將筑基巔峰的修士拉進來。

  “那我可得好好觀摩觀摩。”

  心中大定的丁邪頓時來了興趣,他沒想到涂山兄還能做到這一步。

  “這些人都是怎么捏出來的?怎么一個個好似活人一般。”

  “這里的吃食和酒水也有味道嗎?”

  “能不能幫我捏出法力神通。”

  “這里面的人能動用高深的法力嗎。”

  “……”

  涂山君被問的一個頭兩個大,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但是丁邪這碎嘴子的毛病連做夢都這么嚴重嗎?

  不過丁邪確實有個問題說到了點子上。

  這里的人算是活人。

  因為涂山君發現魂幡之中的鬼靈智都非常高,便使用百鬼夜行給對方捏一段記憶,對方就會好似真的活過來一般。

  然而散去了神通,陰神又會原形畢露。

  靈智高超,擁有生前的全部戰斗能力以及技巧。

  不過,那些提前被抹除了靈智的陰魂就沒有那么強大了,靈智雖然也很高,戰斗卻不是那么得心應手。

  那些陰魂就是使用了問魄也問不出東西。

  涂山君并沒有將前任幡主的記憶灌輸給前任幡主的陰神。

  原先想過,但是他遲疑猶豫之后還是放棄了。

  那樣制造出來的,不過是他涂山君想要的怪物罷了,除了給心靈一些慰藉之外,根本沒有任何的用處。

  總歸不像是原來那樣死氣沉沉。

  ……

  靈舟與時光同飛逝。

  一年已至。

  丁邪從入定之中睜開雙眼。

  目中神光閃爍,壓都壓不住。

  筑基巔峰,心境假丹,修為已到了頂峰。

  這一年的時間里,丁邪梳理了自己的前半生事,除了雙親之外,已圓滿。

  所有能夠成為心魔的阻礙都已經了賬。

  只是走下靈舟的時候,縱然是筑基巔峰的修士也不由得躊躇。

  愈近鄉,愈緩慢。

  心中起伏不足與外人道也。

  離去三年,他又回到了陽城。

  “涂山兄,如果。”

  “我是說如果……”

  涂山君當然知道丁邪想說什么,回應他的只有四個字:“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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