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力傾瀉。

  籠罩的黑暗一掃而空,幡內涂山君自然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和尚?”

  “呵,還是個筑基境界的。”

  涂山君輕笑了一聲。

  沒成想他還能在槐豐這樣的凡人地界碰到筑基修士,真是撞了大運。

  最驚訝的莫過于守著魂幡許久的李三。

  失神時不由得呢喃道:“拿起來了?”

  眼看著和尚取走魂幡,盡管李三對于魂幡并不貪圖,心中卻感覺好似是自己丟了什么東西,頗為難受。

  他一直在等那位道長的到來。

  有時候李三覺得自己并不是守著魂幡,他只是等著,期望再見那位道長一面。

  如今魂幡被人取走,就算道長真的出現,怕是也不會再見了。

  也不知有什么魔力在,黑袍道長就是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李三自覺實力不足,卻也想要追隨對方。

  “人有人性,妖有妖性。”

  “人性飄忽易被侵蝕。”

  “施主所用道術看似邪道卻內蘊玄門妙法。然外力源自妖類,那身皮囊能不動用還是不要動用的好,免得以后無法再脫下來。”

  “小僧無甚寶貝贈與施主,這門心經可保持心臺清明。”

  覺法將從袖袍里拿出一張記載著口訣的符紙,叮囑道:“施主可常誦。”

  “大師……”

  正要離去的覺法停下腳步,虛合禮問道:“施主還有什么事?”

  李三看著覺法,沉吟后搖了搖頭。

  他大仇得報,也不需要再守護魂幡,差不離該走了。城中多流言蜚語,留在此處不如出去見。

  本想詢問是否可以同行,最后想了想李三還是沒問出口。

  ……

  空山新雨,霧氣縈繞。

  山間小路越發難走。

  “小僧有禮。”過路的和尚行禮攔下了下山的砍柴人。

  砍柴人抬起頭,疑惑的看向和尚:“大師。”

  “施主可知余成寺何在?”

  “余成寺?大抵……”砍柴人似乎在回憶,面容漸漸變得清淡:“在山中罷。”

  身影模糊,越過和尚背著參差不齊的柴往山下走去,漸行漸遠化作一縷青煙。

  “阿彌陀佛。”和尚低聲宣了佛號。

  山中殘魂早已經沒有多少記憶,剩下的不過是本能的行動。有緣相見,和尚依舊不厭其煩的誦詠起渡人經。

  魂幡內的涂山君早就習以為常了。

  自覺法和尚得到尊魂幡以來,就沒有一個生魂入幡,所遇陰魂全都被他的菩薩度人經給超度了。

  有沒有西方極樂世界,涂山君并不知道,不過輪回轉世估計沒跑。

  行至深山老林,路遇鬼怪更多,覺法虛合雙手,一個接著一個超度。

  一抬頭傍晚已來。

  踏開草徑走過青石板,覺法到了一間寺廟前。

  “余成寺。”

  漆紅色的廟墻,略有褪色的大門,很難想象在這樣的深山老林之中還有這樣的古剎。

  覺法推開廟門走了進來。

  暮鼓聲響起。

  “法師從何處來?”身著青袍的僧人問到。

  “白骨寺,覺法。行至深山特來貴寺借住一晚。”

  “白骨寺?”

  那僧人只覺得奇怪,這世上廟門無數,起名‘白骨’不僅僅沒有寶相莊嚴的威懾,反有一種陰風陣陣的瘆人涼意,真的有寺廟會起這樣的的名字嗎?

  “法師請進。”

  覺法便跟著青袍僧人入了廟門。

  “莫不是那個白骨寺。”

  那青袍僧不知白骨,涂山君卻了解些許。

  小荒域宗門不少,威名赫赫的頂尖者卻不多,然而其中便有‘白骨寺’。

  修為達到筑基境界的修士,又是這樣的名字,該是大差不離。

  覺法跟隨青袍僧來到了大雄寶殿,這里是寺院僧人晨暮集中誦經的地方。

  “法師且在此稍后。”青袍僧將覺法領到一旁的無人蒲團,旋即又為覺法面前的矮桌上了一盞茶,這才丟下覺法,自顧自的返回了蒲團誦經打坐。

  暮鼓聲再次傳來。

  只不過聽起來更響了。

  覺法看著面前的茶水低吟道:“阿彌陀佛。”

  隨后也不打擾盤坐的僧人,只是默念經文,纏繞在手上的青灰色佛珠在手指間轉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鼓聲似乎已經到了覺法的耳邊,覺法抬頭望去。

  只見一身披青袍袈裟的邪異僧人彎著腰,身形躬成巨大的弧度,陰鷙的目光打量著他。

  “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比我的好太多了。”陰鷙僧人咧開嘴巴,露出一口略帶尖銳的牙齒。

  覺法也不覺得害怕,宣了一聲佛號之后,淡淡的說道:“肉身不過是渡河的筏子,好看難看,都無甚所謂。”

  “法師不喜歡這具皮囊,我卻甚是歡喜啊。”

  “既然法師無所謂,不如便讓我吃了罷。”

  陰鷙僧人說的很輕松平淡,聲調低沉,最后高高揚起,一雙藍色眼珠怪異的轉動翻轉。

  這樣的事情估計也做的很多,不覺什么不對。

  在僧人話音落下的時候,大雄寶殿內誦經打坐的眾多僧人身子不動,腦袋卻轉了半圈。擰到脖子后面,直勾勾的盯著落座最后的覺法。

  大雄寶殿再不復原先的堂皇,火光化作幽幽綠焰。

  眾僧的影子被拉成細長,映照在墻壁上像是群魔亂舞。

  就連蓮座上的三尊佛的外層金漆也化作斑駁,露出內里的青黑色的猙獰嘴臉。

  眼見和尚不作答,青袍僧頓時張開血盆大口咬向和尚的腦袋。

  “阿彌陀佛。”

  覺法低眉垂目,護體白光綻放成蓮座,晶瑩的屏障將青袍僧撞了出去。

  再抬頭,猛地將手中青白色佛珠甩出。

  佛珠迎風散落,化作白虹光芒橫掃出去。

  光芒普照,四周盤坐眾僧消失不見,只余下那青袍鬼被佛珠困住。

  青袍鬼撕開身上人皮,卻也未能掙脫佛珠。

  覺法金剛喝問,一點手印頂在青袍鬼的額頭上。

  青袍鬼終于聽清楚覺法默念的經文了。

  實際上在覺法踏入大殿的時候,經文就已經吟誦了起來。

  只不過經文都被青袍鬼心臟跳動的聲響掩蓋,所以才沒有發覺。直到現在青袍鬼被限制,眾鬼才被超度。

  “一切眾生未解脫者,性識無定。惡習結業,善習結果。為善為惡,逐境而生。輪轉五道,暫無休息,動經塵劫,迷惑障難。……”

  大長篇的經文自覺法的口中宣出。

  指印漸漸平息,最后手掌撫在青袍鬼的額頭上。

  出口的經文化作白色符號纏繞,在青袍鬼的身上。

  直到青袍鬼雙手合十,身軀消融,化作一顆坑坑洼洼小兒拳頭大的黑色石果,停留在覺法的手中。

  隨著青袍鬼被超度,堂皇寺廟迅速衰敗。

  大雄寶殿只剩下殘垣斷壁,尊佛像也碎裂成塊,半掩埋在地下。

  雜草叢生,斑駁腐朽攜帶著老林泥土的味道。

  覺法面前的也根本不是什么矮桌而是一方殘破的石頭凳子,半只破碗里盛放著雨水和枯木爛樹葉。

  搬過來破凳這才靠著墻垣坐下,覺法取出了尊魂幡,將之置于其上,又將返回手中的佛珠放在魂幡的四周,這才開口吟誦經文。

  正在道觀看書的涂山君放下手里的書簡,臉上多了幾分無奈。

  這覺法和尚又開始了。

  得了尊魂幡,不僅僅不往里面填充生魂陰鬼,反而每日用他那佛珠作陣法,念誦經文想要超度尊魂幡內的亡魂陰神。

  算下來,這樣的日子都已經持續半月了。

  “和尚,本座都解不了魂幡詛咒,你念經不過是白費功夫。”

  覺法詫異尋找著聲音來源,神識外放出去,除了鳥獸啼鳴與風林簌簌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的蹤跡。

  他只能將目光挪回到尊魂幡。

  魂幡化作丈許,一道身影踏霧行至。

  覺法和尚驚訝的看著來人。

  那人容顏分明是惡鬼相,卻帶著淡淡驚悚的神性。

  青面五觀協調,獠牙也不曾外露,一頭赤發被簪子隨意的扎起來,黑色道袍也遮蓋不住魁梧的身軀。

  不知何時,他神識已經收縮,護體的法力屏障升起。

  然而面對此鬼,覺法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勝算,索性將這些無意識的防御都撤了下去。

  得到魂幡時用法力探查過,那時他就已經認識到了這桿法寶的強大。

  魂幡內共有陰魂惡鬼兩千余,什么修為的都有。

  然而這些都不算重要,當他見到如此多金丹宗師的時候,才終于明白這桿法寶的恐怖。

  如今那金丹期的宗師竟然從魂幡中走了出來,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一刻,覺法是絕望的。

  事情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

  驀然間覺法想起李三說過的黑袍道人。

  他看著面前身著黑袍的惡鬼,不由得問道:“那位施主的術式是前輩所留?”

  “李三?確實是我幫他銘刻的術式。”

  涂山君揮手凝聚了一方矮凳,搖了搖腰間的葫蘆,作痛飲狀:“要不喝一杯?”

  覺法搖了搖頭。

  涂山君也只是客氣客氣而已。

  這半月的觀察,他也大約看出覺法是個什么樣的人。做事一絲不茍,清規戒律銘記心頭并且嚴苛遵守,半點不會逾越。

  這樣的和尚又怎么可能喝酒。

  涂山君未多言,覺法也沒有說話,從自己納物符中取出玉刀,對著手中那顆坑坑洼洼的黑色石下刀打磨。

  黑色的石果幾刀下去。

  就像是開核桃般,外層灰敗果肉被削去大半。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剝出一顆不甚規則的森白青灰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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