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錯小說網 > 官路高升筆記 > 第48章王道士
    葉三省的籍貫,或者說是老家在資州。

    資州是一個縣,屬于貢城管轄,這也是當初葉三省為什么要在貢城讀大學的原因之一。

    從文化縣到資州縣每天只有兩班車,上午一班,下午三點鐘有一班,葉三省不好請假,只得周五下了班,搭同事的車到了文化,然后搭乘早就約好的黑車到資州。

    他那天回答辛珊珊時用的是“親人”,而不是“父母”,辛珊珊肯定覺察不到這背后隱藏的不同意思,葉三省現在能夠看望的“親人”,只有一個:

    王道士。

    收養他撫養他同時培養他給他安排人生的人。

    收養他的王道士,準確來說,是小王道士,經歷非常傳奇,但是比起收養小王道士的王道士,還是小巫見大巫。

    王道士來自宮里。

    是伺候過慈禧,光緒的太監。

    身材魁梧,身手不凡,是紫禁城里有權有勢的太監之一。

    手下的干兒子無數,如果按照慣例,也將是史冊留名的人物,但是到了1911年,一切都變了。

    首先是四川的保路運動,風起云涌,四川總督趙爾豐應對無力,清廷派遣端方入川替換趙爾豐,鎮壓保路運動。

    端方號稱清末三杰之一,當時被任命為川漢、粵漢鐵路督辦,清廷嚴命之下,他只得從武昌帶了一部新軍入川,從水路行到資州時,畏懼保路運動勢大,又擔心趙爾豐不配合,停留在資州逡巡不前,結果兵變被殺。

    端方不僅號稱亂世之能臣,而且是晚清收藏第一家。

    這可不是隨便封的,而是真實與公認。

    比如中國青銅器考古和收藏史上有一套大名鼎鼎的器物,那就是1901年陜西鳳翔府寶雞縣三十里斗雞臺出土的一套西周酒器。其中有一件青銅夔蟬紋銅禁,是自有金石學以來,這種以前只見于古書記載的器物首次現身于世。

    端方得到這套青銅器后非常得意,不僅請來同僚一起欣賞,還當場擺拍了一張照片——在當時拍照可是了不得的時髦物事,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記錄。

    又比如端方因為身份高貴,手握重權,在晚清的收藏界以霸著名,金石拓本必以得原石為快,他本人在藏石記中就曾說“金石之新出者,爭以歸余;其舊藏于世家右族,余亦次第收羅得之。”

    這使得端方的收藏冠絕一時,包括歷史有名的《紅樓夢》藏本等,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據說入川的時候,光是裝他的收藏古董器物就超過十船。

    端方在資州被殺,藏品流散于民間,別的倒也罷了,據說其中還有關乎滿清氣運的寶物,所以清廷必須尋找收回,只是當時四川各地紛紛成立軍政府,宣布獨立,清廷無法再次派兵入川,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行動,沒奈何,只得在宮中選定身手不凡的王道士,安排他出宮,執行這一任務。

    王道士自然不叫王道士,他出宮后,化身為道士,方便游走江湖,到了資州,悄悄打聽當初兵變內情,打探端方那十船藏品下落,自稱姓王,大家才稱他為王道士。

    誰知事情進展緩慢,不久全國各地起義頻頻,跟著清廷退位,改為民國,王道士茫然失措,只好在資州寧國寺暫時住下來,一邊尋訪,一邊觀變。

    然后是軍閥混戰,然后是日本入侵,徹底斷了王道士的念頭,索性在資州扎根,后來日本戰敗,后來四九年新中國建立,王道士開始認認真真做 認真真做一道士,憑著巫醫之術掙錢,在資州有了一些名氣,能夠養活自己,又后來,看看自己年事已高,收了天閹的小王道士,把一身本領傳授,讓小王道士傳承自己的衣缽,同時也把自己的秘密和未完成的任務相告。

    王道士羽化,小王道士正式繼承王道士的名聲和巫醫之術,改革開放后,小王道士乘風而起,名聲大振,成為資州名人,也是很多權貴的座上賓。他沒有動過離開資州,或者自己修廟的心思,倒是師父的遺念從來不忘,繼續打聽當初端方的十船藏品,同時,因為沒有子嗣,所以像他師父一樣收養了很多孤兒。

    葉三省就是其中之一。

    葉三省也是從小就被小王道士賞識的孤兒。

    如果葉三省不是被小王道士安排了另外一條人生道路,很可能繼續王道士的衣缽,成為資州第三代王道士。

    但是小王道士一開始覺察到了葉三省的悟性和聰穎,還有人品,覺得他應該有更加壯麗的人生,從小就替葉三省主張,讓他從政。

    葉三省讀書時問過兩次小王道士為什么,小王道士都是故作高深地一笑,說這是各人的命。

    葉三省只有相信王道士。

    無論是感情,還是王道士展現的各種能力。

    更重要的是,王道士一直撫養他,供他讀書,一直到考取大學。

    所以他回答辛珊珊后,突然意識到,或者,他心中,一直就想著要回資州去看看王道士。他工作后,一個月了,還沒有回去呢,甚至,還不止一個月,算上學校的時間,他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見到王道士了。

    他到達資州,已經晚上十點。

    除了一些夜宵攤子,小城燈火稀疏。

    葉三省下了車,直接小跑上了重龍山,寺門緊閉,轉到旁邊側門,也早關了。

    葉三省敲門,好一會才有人前來應門,打開一看,是悟靜。

    悟靜冷著臉,看著葉三省,淡淡地說:“王道士出去了。”

    悟靜是和尚,寧國寺的方丈是智中,是和尚,智中的師父,也是和尚,但是古怪的是,當年智中的師父,居然接納了王道士住在寺里,而且這三四十年,王道士的名頭響亮地蓋過了寧國寺的方丈,不僅是外地人,包括資州人一說寧國寺,都只知道王道士,不知道方丈智中。

    悟靜是智中的弟子,也一直跟著王道士學巫醫之術,不善言辭,不善表情,在寧國寺也呆了三十多年,算是老人之一。

    “出……資州了?”

    葉三省本想問“出哪去了”,想到悟靜多半會給一個簡短的回答是與不是,趕緊換了一個更加明確的問題。

    “省城。明天可能回來。”

    悟靜難得地說了很多字。

    “謝。”

    葉三省點頭致意,看著悟靜轉身離去,他也趁著月光,轉到后院廂房,準備找自己的房間休息。

    寧國寺是小寺,晚上住在寺里的人不會超過五人,葉三省以前就一直住在后院,后院的廂房其實不能叫后院,已經在寺門外面,是專門修來為香客,孤老,掛單的和尚這些雜七雜八的人居住,葉三省上到二樓的時候,吃了一驚。

    一個房間的門開著,亮著燈,一個人正站在門口看著他。

    一個女人。